奸臣号废了,我重开[重生](408)
“纵使相逢应不识……”项知节郑重道,“波光认得旧相思。”
乐无涯大惊失色:“你嘴怎么这么甜?你是项小六吗?别不是项小七假冒的吧?”
他头一次怀疑了自己识人的眼光。
可他捏着耳朵揉了又揉,揉得项知节耳朵尽皆红透了,也没找出小七的那枚烙伤。
他嘀嘀咕咕地松开了手,重又躺好,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天:“我要是回不来,你会不会去争帝位?”
“会啊。”项知节笑道,“老师若是有朝一日可以回来,那时我做了皇上,便能给老师一个大大的惊喜。”
“老师回不来的话……”
他停了停,似是要鼓起绝大的勇气,才敢去论证那个可能:“我刚才说过了,盛魂魄的炉子如果碎了,全天下的人,就都有可能是老师。”
“我要护着他们,就像护着老师一样。”项知节眼底闪出执着的光芒,“……老师若是前尘尽忘,再世为人,那也很好。若是在我治下,老师能幸福地生活在某个地方,我也算是不负了您。”
项知节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吓人,神情和语气却极是温和,就像是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和“明早再让华容煮一壶四君子茶”的语气一般无二。
乐无涯不语,指尖一下下挠着颈间悬挂的小棋子。
半晌后,他说:“小六,老师真看不懂你。”
“老师可以留着慢慢看。”项知节又开始织袜子,“我不跑,随便您看。”
乐无涯问:“那你的寿命呢?”
项知节反问:“什么寿命?”
乐无涯眯着眼睛,打量着项知节。
项知节似是不知道他在问些什么,笑说:“庄贵妃给我算过,说我能活八十岁呢。”
乐无涯发现,他确实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好苗子。
就比如现在,自己就一点都瞧不出来,项知节是真的不知其中底细,还是故意乔痴装傻。
“小凤凰说……”乐无涯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养一日残魂,便将因果加于己身,得用自己寿命还三日。”
项知节淡淡的:“裴少将军连这也对您说了啊。”
言罢,他看向乐无涯,眉眼含笑:“老师放心,我不笨的,怎么会做这样的赔本买卖?我从中介绍,裴少将军献寿,我们各司其职……”
“不对。”
乐无涯打断了他,一个翻身,趴上了他的身体,直勾勾盯着他:“我们家小六,是天下第一的好孩子。他不会干这样的事情的。”
项知节把手里的织针往后撤了撤,无奈笑道:“老师,您不是刚刚才说,您看不懂我么?……仔细戳到眼睛了。”
话虽如此,他的心脏却狂乱地跳了起来。
裴鸣岐知道的,是三日抵扣一日阳寿,没有错。
但那仅仅是他知道的而已。
第一个接触到陆道长的,不是裴鸣岐,而是他项知节。
想也知道,若是不亲自验一验这位陆道长的神通,项知节怎敢轻易把他介绍给裴鸣岐?
那时,他大病一场,呕血不止,浑身烧得滚烫,还是咬着牙拖着病躯,去探访了常尚书,又乔装潜出上京,用老师教授他的骑术纵马驰骋,赶到了清凉谷。
他熬尽心血,终于是在老师的头七那日,赶到了荒凉破败的清凉谷。
娃娃脸的陆道长已接到了常道长的来信,在那里等着他。
陆道长告诉项知节,一日的阳寿,需要拿七日的阳寿去换。
项知节极是务实,思考了一阵,说:“七日换一日的话,实在是太多了。我可否找个人来分担一二?我四,他三。”
“……”陆道长目瞪口呆了一会儿,小小声道,“有你一个傻子就够稀奇的了,怎么还能有第二个啊?”
彼时的项知节一路赶来,正烧得两眼模糊,耳边有如钟磬低鸣,并没能听清陆道长的话。
他面上不显,冷静道:“我会再找一个人来……请您同他说……让他换老师的命,三日抵一日……足矣。他若是不同意,我再来想办法。”
陆道长满面复杂地送走了他。
临走时,他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个乐无涯,是你的什么人呀?”
“他是我的……”
项知节的神情茫然起来。
许久后,他涣散的眼神聚焦到了一点。
他找到了那个答案:“我的亡妻。”
陆道长盯着他,抿了抿唇,似是感同身受了一般,不再继续打听下去:“我只能留住他的魂魄。若存魂的罐子碎裂,他便与你无缘了,你莫要……”
“无缘?何谓无缘?”
项知节睁着眼睛,望向茫茫虚空,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老师能活过来,能有健康体魄,有完满人生,那已是天大的缘分了啊。”
项知节素来学道,知道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的道理。
所以,就算他分摊得多一些,也不要紧。
再说,庄贵妃说他能活八十岁。
他勤奋养生,早睡早起,练太极,习五禽,多少是能把失去的岁月补回来的。
至于相逢,他岂敢妄想?
十年生死两茫茫。
纵使相见应不识。
……即便如此,波光也会记得那旧相思的。
在他沉吟之时,乐无涯突然俯身,用耳朵贴上了他的胸口。
项知节僵住了。
一时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个落雨的南亭县。
彼时,乐无涯为着逗弄自己,突然靠近了他,听过了他的心跳,得意洋洋地宣布道:“没听错。心就是跳得很快嘛。”
此情此景,与彼时彼景重叠了起来。
东风叩窗,春雨洗檐。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唯余雨声、呼吸声,以及……
“……你的心,跳得很快。”
乐无涯直起身来,直盯着他,目光中的伤心越来越浓重:“你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第248章 客栈(三)
项知节见乐无涯神情变了,也紧跟着慌了神。
“老师,您忘了?我有心悸症,心是会比旁人跳得快一些的。”项知节把他的手抓在掌心,揉揉捏捏,“别难受,好不好?您难受,我这里慌,还闷。”
说着,他低下头去,带着一点祈求,用额头轻轻去顶乐无涯的眉心:
“……老师,您饶了我,好不好?”
见他不肯说实话,向来喜欢穷追猛打的乐无涯沉吟了片刻,果断把自己裹进了被子,不理他了。
因为项知节避而不谈的反应,已然将答案摊开在他眼前了。
既已知晓,乐无涯反倒不急了。
果然,这样躲避的反应,更让项知节不安。
他凑近了乐无涯,刚要说话,就听被子里传来闷闷的一声:“睡觉。”
项知节:“……”
第一次和老师吵架,他有些紧张。
他把乐无涯从被子里轻手轻脚地刨了出来,拘谨道:“老师,气闷着睡觉,要伤身的。”
乐无涯:“师者,人之模范。我这老师当的,模不模,范不范,为害不少。我死了算了。”
项知节:“……”
他微微冷了脸,默默数了两下道珠,对可能路过的某位神仙默默祈祷:有怪莫怪,他胡说八道的,醉酒之人的话万不可信。
祈祷完毕,他说:“老师不要说这样的话。”
乐无涯挑衅:“我死了算了。”
“……老师!”项知节略略抬高了声音,“老师,天、天地有灵,您、您怎可以如此乱……乱语!”
乐无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一急,就要旧病复发了。
久违的小结巴,还挺可爱。
项知节自己也晓得自己失了态,顿时脸红,用舌头抵住上颚,试图让舌头灵活一些,可惜一开口,仍是事与愿违:“我……我,能找到您,已是至大运气,殊……殊为不易,您还、还要看我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