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号废了,我重开[重生](226)
乐无涯这话说毕,仲飘萍却是一皱眉头。
带着爹娘漂泊乞讨了许久,仲飘萍对善意恶意的感知力,要比一般人更强些。
他自言自语:“这么巧呀?”
乐无涯检查了一下竹骨扇子,确认方才在真岛一郎头上沾染的污渍已在元子晋身上擦了个干净,才满意地一点头:“小仲,你说什么?”
仲飘萍讷讷道:“我是多疑了。”
乐无涯将扇子插回腰间:“不妨事,你说说看。”
仲飘萍低着头,细声细气道:“怎么偏偏就选在今天斩人呢?这些人犯,该留给您的。”
他这话说得有些含糊,没头没脑的,在场的大半人都没能听懂。
还是伶俐的华容作出了解释:“大人这几日便要赴任桐州了,擒获十二名倭寇,这么一桩功劳,应该留着让大人来监斩才是呀。这案子肯定已经审了很久了,报上去,经过刑部审批,再发回来,择期处斩,少则一月,多则小半年。要是留给大人,大人一来,就斩杀倭寇,不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多么提气啊。”
元子晋煞风景地嘀咕道:“凭什么便宜他啊,这可是上一任知府的政绩。”
“上一任知府已经死了。”仲飘萍小声道,“府同知只是代管府中诸事,按理说,处斩人犯是件大事,就该是留给大人来做。既能卖个人情,又不显得自己越俎代庖。”
元子晋有点糊涂:“那,那提早处决了,顶多算他不会做人呗……他又不知道闻人明恪这两日便要来了。”
仲飘萍还想说话,但觉得自己似乎是把人想得太坏了,刚想收声闭嘴,便见乐无涯注目于他,目带鼓励,便壮了壮胆子,继续说了下去。
“从南亭到桐州,是一段固定路程,大人到达的日期,不难推算出来。咱们一路虽然走得隐蔽,可大人又不是无名之辈,我们又是这么一大帮人,若是留了心,察觉我们进入桐州境内,亦是不难。若是大人今日进城,见城中要斩杀人犯,前来查看,又……又像小二一样,误听人言,以为这些都是被杀良冒功的平民百姓,叫停行刑,那样,那样不就是……”
元子晋陡觉一股寒意窜上脊背,连他说自己“误听人言”都顾不得了。
……行刑是刑部批下来的。
倘若闻人明恪当真以为这些是平民百姓,挺身而出,干扰行刑,事后又查实这些确实是倭人……
那闻人明恪所谓的善断之名,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他呆愣半晌,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不能吧……”
闻人明恪今天可是头一遭进桐州府,便有这么一张无形的大网在等着他了?
官场斗争,哪至于此?
乐无涯一哂:“人心好坏,一张嘴可看不出。天长日久,且走着瞧吧。”
……
府同知卫逸仙,坐在焕然一新的知府衙门的后衙池塘边,安心垂钓。
一柄老大的阳伞遮在他的头顶,营造出一片清凉世界。
此时太阳正烈,他坐在一张宽大的圈椅中,大半身体藏在阳伞阴影里,全身上下,唯有翘起的右脚脚尖落在阳光里,惬意地一晃,又一晃。
一名僮仆轻手利脚地走上前来。
不等僮仆张口,闭目养神的卫逸仙便张开了眼睛:“人来了吧?”
“来了,来了。”僮仆口齿清晰道,“从南门入的城,一进城,便马不停蹄地直奔法场去了。”
卫逸仙惬意地微笑了:“好。听说咱们的新知府大人颇擅刑狱词讼,心系民生,这样一看,传闻果然不假。一应东西都预备好了吗?”
僮仆懂事地替他续上香茗:“知府大人远道而来,西瓜已经在井里湃了一夜,味道正好,知府大人若来,正好为他消火。”
卫逸仙心满意足地对着水面叹了一声:“是得好好消消火呀。”
话音刚落,另一名僮仆匆匆而来,伏在卫逸仙耳边,快快地耳语了一番。
卫逸仙听闻人言,并没变色:“全斩了?斩了好啊,倭贼可恶,除恶务尽……”
说着,他猛地一直腰杆,握紧钓竿,向上一拉。
钓竿出水,银白的钓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鱼钩上的饵料,已然被鱼儿吃光。
他略带惋惜地一摇头:“就是可惜了。没有上钩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舞台拉开帷幕了。
第131章 新官(二)
卫逸仙摆一摆手,便继续专心垂钓,并不打算去法场迎接。
左右他还不曾暴露身份,他们又何必巴巴儿去迎?
听说此人喜欢微服,喜欢巡看治下之地。
爱转就多转。
桐州够大,他愿意转多久都行。
他安坐钓鱼台,直到一刻钟后,第三名僮仆来报:“大人,知府老爷快到前衙啦,您收拾收拾,接驾吧。”
卫逸仙恋恋不舍地放下钓竿,一摇头,道:“真可惜。收了吧。”
他一转身,正对上僮仆的灿烂笑脸,不由得一蹙眉:“你乐什么?”
僮仆们向来是不敢跟卫逸仙讪脸的。
因为这位府同知从来喜怒无常,和颜悦色的时候是真好,可一旦坏起来,那便是要天塌地陷了。
僮仆马上敛起了笑意,可他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又隐隐约约有了笑影。
“大人,真不是我想笑。”不待卫逸仙发作,僮仆忙摆手解释道,“您去看看知府老爷就知道了。”
卫逸仙:“看什么?他有三只眼?有三头六臂?”
僮仆硬着头皮,暧昧笑道:“真是个漂亮小爷们儿啊。小的见识浅薄,还没见过这么水灵的知府老爷呢。”
闻言,卫逸仙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指着他,语带责备:“当真是不着四六。”
见卫大人肯同他玩笑,僮仆也隐隐松了口气。
卫逸仙走出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年岁几何?”
僮仆迅速答道:“今年应是二十有六。”
“年少,当真年少。”卫逸仙脚步轻快地向前走去,自言自语,“怪不得升官这么快呢。”
卫逸仙赶到前衙时,衙中官员已提早排好,分列两侧,只待府同知到来,再一并出迎。
他向外望去,正好看到一名年轻公子大大方方地立于匾额之下,仰头观视,若有所思。
卫逸仙见此子轻裘缓带,体态风流,一举一动颇有贵气,不似凡夫俗子,便整肃面容,小步趋下台阶。
眼前人望着匾额出神,察觉有人前来,垂下眼睛,正是一双水汪汪的多情桃花眼。
元子晋自从身入父亲曾经的管辖之地,便自觉主动地端起了架子,生怕跌了父亲的份儿。
尽管如此,他还是少年心性,见了颇具南地之风的屋顶脊兽,难免好奇,便摇着扇子,前来研究。
眼见有人从府衙内走出,元子晋也不怯场,啪的伸手合上了扇面,坦荡地直视来人。
——我元家人,自是应有此气度。
尽管觉得此人颇为稚嫩,不似官场中人,但有了僮仆的通禀在先,又见此人如此不加掩饰地站在衙门正门口,卫逸仙不敢怠慢,便提着官服下摆,快步下阶,纳头便拜。
陡受如此大礼,饶是有心端一端架子的元子晋也不免被吓了一大跳,猛地往旁边一蹦:“哎哎哎,你干什么?!”
卫逸仙面上表情一僵,立时知道自己犯了错。
他马上立起身来,向旁侧看去——
此时,有云蔽空,将日头强烈的光芒柔化,掸落在了不远处一人的身上。
那人正扯着一匹驴子体型的小马,一边连拽带拖地把它往前牵,一边同它讲道理。
卫逸仙定睛望去,却只能看见他攀在马嚼子上的一只手,以及一侧被日光映得半透明的耳朵。
似是察觉到了前方气氛的凝滞,那人扭过头来。
他的仪态与“庄重体面”四字全不沾边,袖子挽过了手肘,额上还带着被阳光晒出的薄汗,将一缕松散开来的卷发粘在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