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号废了,我重开[重生](319)
又是无处不在的鸦鸦
第192章 下网(二)
三封来自上京的信,摆在了乐无涯的桌案上。
他们总像是约好了似的,要么不来,要么一起来。
乐无涯并不拆封,指尖点在信件边缘,数来,又数去。
半晌后,他像是突然起了玩心的样子,将三封信自上而下地拿小钉钉在柱子上,拿出自己新制的手镖,又用软布蒙住眼睛。
一旁的闻人约被他熏陶了这样久,早已养就了一身定力,低头做他的文章。
然而,见他看封信都能上蹿下跳地弄出如此大的动静,他忍不住轻叹一声:“按顺序拆来看便是,何必这样折腾?”
乐无涯在原地转了两圈,指尖夹着那手镖:“我这是练功呢,不许扰我。不然哪里出动静,我就飞谁了啊。”
闻人约点评他:“跋扈。”
乐无涯一挥手:“我不喜欢。撤回去,重说。”
闻人约老实地撤回了一个评价:“闻人大人心智坚忍,颇能坚持己见。”
乐无涯面对柱子站定,理直气壮地撒泼:“马屁不够响。再重说。”
闻人约托腮,从侧面静静凝望着他:“好好好,顾兄天下第一。”
“这还差不多。”乐无涯把玩着手镖,“徐大学士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到了上京,丢十块砖,能砸中仨,我挑了几个人,到时候你去登门拜访,就说徐大学士思念学生,向他们问好。见了那些个人,就像刚才那样,嘴巴甜着点儿,多多讨人喜欢。谁说文人就是目下无尘不喜讨好了?文人也是人,是人就爱听好听的。就算碰上了那等冥顽不灵的臭石头,认为你巧言令色,也不打紧。先留给他一个华而不实的坏印象,再拿你那笔文章镇他一下,看他还有甚话说?”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夸人的话,就夸到刚才你夸我的第二层就行,又不是谁都是天下第一,是吧?”
闻人约望着他,几乎是看到了他身后得意翘起的狐狸尾巴。
闻人约失笑:“顾兄,你投啊。”
乐无涯动作一滞。
闻人约低下头,按捺住胸中那团泛着酸意的暗涌,依然是语带笑意:“天下第一的顾兄,不知道先拆哪封信看,说出去怕也是没人信的。”
乐无涯回过身来,啧了一声,作势要飞他。
“别闹。”闻人约柔和道,“我拿着笔呢。到时候甩你一身墨点子,还得洗。”
乐无涯侧过身去,嘴唇不着痕迹地一抿。
见他只露出下半张脸,不防不备地立在那里,闻人约终于可以放出目光,不加掩饰地打量他了。
若是不看那双狡黠明动的眼睛,他沉静下来,下半张脸竟还能隐约窥见几分自己昔日的旧貌。
……只不过宛如经过巧匠细细的工笔描画,精致了许多。
闻人约本就生得端方贵重,自幼被人称赞到大。
古往今来,一张好脸蛋永远是官员升腾的敲门砖、硬通货。
若不是闻人约天然生就这副好皮囊,当年父亲为他捐官之事,怕也不会办得如此顺利。
大抵是同样有景族血统,二人口鼻隐有相似之处,只是对比之下,实实是有差距的。
倘使顾兄昔日面貌当真如此……
闻人约想来想去,只有三个字可以穷尽概括:
“天怜也”。
这么一个天可怜见的人,又生就一身才华,一张绣口。
既是如此,又如何会落得那么个潦倒结局?
闻人约出神之际,乐无涯突然问道:“你在看什么?”
闻人约吃了一吓后,难免失笑:“近来顾兄修炼有成,不仅长了狐狸尾巴,额头上还长了眼睛。”
“少来。”乐无涯转向了他,“油嘴滑舌,看来今天是非得飞你一下不成了。你站在原地不要跑。”
闻人约笑吟吟的:“不要啊。”
二人正玩笑间,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步步都像是带着股往上蹿的冲劲儿和闯劲儿。
闻人约与这帮人相处日久,早就练就了听音辨人的功夫:“是元小二回来了。”
乐无涯精神一振。
他派给元小二的任务,与旁人不大相同。
他立即甩出手镖,随手钉上了一封信,扯下蒙眼布,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然而,走到门后,他回头望了一眼那被自己钉住的信件,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很快撤回视线,端起一杯还没人饮过的茶水,推开了房门。
元子晋站在院中。
乐无涯招呼他:“进来说话。”
他年轻气盛,一路赶路,走得热了,反倒不大乐意进屋:“外头凉快!”
元子晋许久不装扮,如今重回纨绔打扮,竟是不大适应。
他扯着这身缎子面的棉袍领口,不大适应地扭着脖子:“云梁县附近收了三十亩田,我已转给齐老县令了,叫他代种着。”
说着,元子晋斜着乐无涯:“如今处处都要钱,买马、铸刀、铸甲,哪个不要钱?偏你要花钱买田!你手里有几个大子儿,经得住你这么花?”
乐无涯:“哟,元公子竟然知道俭省啦?当年赶着元老将军的马车出来招摇过市……”
“呸呸呸!”元子晋像是被掐了尾巴的猫,骤然跳了起来,恨不得把乐无涯的嘴巴缝上,“不许你说了!叫我的那些人听见,我脸不要啦?!”
逗完了元子晋,乐无涯略略正色,道:“粮是治军之本,有了粮,什么兵都招得。”
“怎么不下令大面积垦荒?我去的时候,齐老县令正忙着垦荒呢。”
屋内的闻人约听了元子晋的孩子话,忍不住一笑。
垦荒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况且,顾兄才把蠲减商税的事情办下来,要是又下令垦田,动作实在太大,反而易生变乱,到头来两样大事都办不成。
心中作如是想,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柱子上那封被钉住的信件之上。
……
门外,乐无涯虚踹了元子晋一脚:“说得容易,你当那荒是好垦的?也就是英臣兄擅屯田耕种,换其他人来办,要么十年八年才开几十亩;要么是田开好了,税收不上来;要么干脆变成当地官员的私田,反正官员举人一概免缴税费。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垦荒,难道以为老爷们会自己去扶锄拉犁?”
元子晋脸一红,认为他说得有理,但还是惯性同他抬杠:“你还同我说教?人家齐老县令那么大岁数了,你把人往死里用,像话吗?”
话说至此,乐无涯却沉默了。
元子晋一愣之下,自知失言。
元子晋跟着乐无涯,转过市井,训过兵士,又走访四方,终于是生出了那么一点眼力见儿:
若是个个官员都能像齐老县令,齐老县令又怎么会一把年纪,还要操劳至此?
他赶忙生硬地改换了话题:“那个……是,我是收了三十亩地来着,还带着二十个云梁县出身的府兵,叫他们留在那里,训练士卒,免得垦荒时有土匪流寇袭扰……哦!刀也在打了!一水儿的斩马刀,也照你说的,要拿生铁水喂给熟铁,再加以冶炼,还在刀身上加了道槽。”
谈起军事上的事情,元子晋周身骨血都跟着热了,眼中生光,边说边笑:“张家的冶铁工场说,压根儿没听说过这样的技术,说一直以来都是拿熟铁片加广铁炼钢,我照您……呸,我照你讲的让他们先炼一炉试试看,他们当家人将信将疑的,结果一炼出来,嚯,老头子眼睛都直了!”
乐无涯但笑不语。
生铁与熟铁并铸,是典型的苏钢技法,乃芜州一带的不传之秘。
许多匠人藏着掖着,只肯传给最亲信的弟子。
一刀,足可削马头、断人骨,杀出个天下太平来。
乐无涯前世是武将出身,素来爱刀,底下的人知道他的出身,自是要投其所好,抢着孝敬他。
这张冶炼方子,是乐无涯上辈子收得最值得的一次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