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号废了,我重开[重生](290)
乐无涯哑然片刻,问:“我有何特殊之处,能叫你如此发痴?”
在小六第一次跟他说这些话时,乐无涯曾在心中掂量了一番。
他回想二人过往,师生一场而已。
他自认并没有对小六做过什么感天动地的大事。
他何以疯魔至此,叨住自己便不松口了?
项知节认真沉吟过后,用指尖轻轻捻着耳垂,给了一个全然出乎乐无涯意料的答案:“老师身上……有音律。”
乐无涯:“……哈?”
“初见老师,是个冬日,我看着老师,心里在想《梅花三弄》;后来,见老师纵马驰骋,行于朝堂,便常想到《酒狂》《阳春》等曲;和老师同坠枯井的时候,想的是《遁世操》,想同老师云耕月钓、不知岁月……”
说到这里,项知节嘴角又是一弯:“……老师偷橘子给我时,老师身上响着《喜相逢》。”
乐无涯:“……”
项知节这番高论,本是有些佶屈聱牙。
可惜,喜欢笛曲的乐无涯居然全听懂了。
当真可恨。
他几乎要气笑出来:“你音律真是学得好啊。”
项知节:“是老师教得好。”
“我教你看见我就想入非非了吗?”
“学生的一切都是老师的功劳。”
见乐无涯抱臂而立,已隐有戒备姿态,项知节便微微一笑,不再穷追猛打,只拿一双温柔中隐含野心的眼睛定定地瞧着他:“老师,我的心,我自己清楚。您不如想想,您为什么会喜欢我。”
乐无涯一愣之下,还真用心去想了想。
好在片刻之后,他就把鱼钩吐了出来:“滚蛋。哪跟哪儿我就喜欢你了。”
项知节眨眨眼:“那您不喜欢我哪里?”
“小六啊。”乐无涯不答反问,“你知道你老师是个贪得无厌之徒吧?”
项知节点头:“是,老师贪爱、贪情,贪权、贪利,贪嘴、贪懒,是天下第一巨贪。”
乐无涯噗嗤一声笑出来:“天下第一?这个我喜欢。所以你该知道,我们若要求个同归,我要从你身上贪点儿什么吗?”
“愿闻其详。”
乐无涯:“我要你做天下之主。”
项知节点一点头:“我会尽力。”
“我还要你日日围着我,事事以我的意愿为先。我要是病了,你不许上朝叫大起;我要是饿了,你的御厨得送到我家来;你得了什么珍奇宝物,我要第一个挑选。”
“可以。”
“我要你一生无妻无妾,无子无女,一辈子只我一人,我死了,你不为我殉情,也得给我守到来找我的那天。”
“可以。”
每一句话,项知节都答得无比认真,斩截利索。
但因为太过利落,乐无涯并不相信,抱臂笑了一声:“小六,你知道,你要是做了这些,后世该如何评说你吗?”
项知节:“青史留名,深情帝王?”
乐无涯:“……”
确定了。
这人是自己亲学生,脸皮厚逾城墙。
乐无涯饶是另外一面城墙,现在也火烧火燎的没了个头绪,一指门外:“好。请便吧,我等你以天下聘我。”
项知节温文尔雅地一笑,站起身来,向他执了师生礼节,旋即跨前一步,仗着自己的好个子,俯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问道:“这算是纳采了吗?”
乐无涯一字未发,把他生生踹了出去。
项知节在满院的桂香里,面对着紧闭的房门微笑了。
谁料,他一转身,恰好和一个人对视了。
一阵桂香趁风而动,将二人风袖纷纷灌满。
闻人约见过父亲闻人雄,刚从家乡返回,刚洗去风尘,便来见乐无涯,却无意在这里看见此人。
他心中虽是疑惑丛生,仍不忘向他致礼。
项知节恪守礼节,以读书人的礼仪拱手回之。
闻人约走近了他:“六皇子,南亭一别,许久未见。”
“听说你已高中举人,当真是否极泰来。”项知节向他伸出手,“只是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和我一起回京,如何?会试之期在明年二月,若是临期才匆匆而去,难免贻误大事。”
“多谢六皇子美意。”闻人约婉言谢绝,“上京的路,我是走过一趟的。待和先生一起守岁结束,我再往上京去,一月之期,总能到达。”
……守岁。
他还能陪他守岁。
项知节望着他,露出温良的求知之色:“‘先生’?”
“是闻人大人。”闻人约说,“我能拜此良师,交此益友,全赖六皇子之功。”
言罢,他拱手行礼:“守约多谢六皇子。”
项知节眉头一轩,声线更加柔和清朗:“那你算是我的小师弟了?”
闻人约谦和道:“不敢。”
眼见闻人约不好说服,项知节稍稍息下了将他从老师身边拐走的念头,转而看向了他的身后:“这是……”
闻人约将书箱从后背挪到身前,双手怀抱着一一介绍:“我代先生回了趟家乡。这是先生的父亲送来的礼物,是最好的精米,还有一些江南点心……”
历历数过一番后,他福至心灵,嘴角微微翘起来:“……还有,这是先生亲手为我修补好的书箱。”
项知节:“……是吗?”
项知节眼睛笑得微微弯起:“真好。”
第172章 剖白(二)
闻人约推门而入时,耳闻一阵风声扑面而来。
他受乐无涯调·教日久,功夫略有小成。
闻人约敏捷地向旁边闪去,一卷地图便径直砸到了他背后的门扇上。
他诧异地低头看去。
那是桐州的地图。
乐无涯已经坐回到了书房桌后,脑袋上挂着一副闻人约亲笔题写的四字挂匾。
“气要和平”。
乐无涯在门开时,见到来人身影,便知道自己是砸错了人了。
他把双手规规矩矩地揣在案下,佯作无事:“是你啊。回来啦?”
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闻人约总不至于认为这地图是无端通了灵、自己飞过来砸他的。
不过他并不是个习惯追问的人。
“是,回来了。”他拾起地图,抹平皱褶,仔细挂回墙上,“阿爹说想来见你,见不见?”
“见啊。丑……”
乐无涯本想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话到嘴边,被他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他被项知节那两口啃得满心迷惑,思虑至今,仍想不出自己教学生教出了什么差错。
……还是先管好自己这张嘴为好。
闻人约听了他这半截子话,不明就里地走近了些,把书箱里的点心取出,一一摆好,旋即对乐无涯的眉眼细加琢磨一番,笑道:“哪里丑啊?”
乐无涯呆呆望向他,脑子里乱哄哄地转着许多事情。
上一世的,这一世的,无数景象像是街市上被热气烘着的走马灯,滴溜溜地飞速转动,最后却只余下片片浮光掠影。
闻人约看出他情绪低落,问三句只答一句,便止住了追根究底的心,转而和他讲起了江南旧闻。
这次回到家乡,他感触良多,但大概因为居移体、养移气,他并不多么伤怀。
父亲身体健康,家里生意兴旺,他也改头换面、一路向上,即使换了具身体,那又如何呢?
不过,闻人约讲的故事实在是没什么趣味。
他自小生活封闭而安定,不是在家中书房读书,就是在帮忙看铺子时读书,实在是没有什么引人入胜的故事可讲。
铺子里的伙计都知道闻人雄一心盼着独子成才,因此有什么事情也不会特意去叨扰他,路过他时都要放轻手脚、蹑行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