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号废了,我重开[重生](388)
每念一句,解季同的心跳便快上一分。
这些字句都是他亲笔写就的。
短短一年间,那个与乐无涯、与自己都极为肖似的青年,竟又要鲤跃龙门了。
“斩敌八百,焚舟数十,贼众溃散,海疆遂靖。此功此绩,实堪旌表。昔汉有龚遂治渤海,唐有韦皋镇西川,皆以文臣而兼武略,安邦定乱,名垂青史。今尔剿寇安民,功同古人,朕心甚慰……”
读到此处,项铮抬眸笑道,“玉衡,看来你是当真爱惜这闻人明恪了,竟不吝赞美至此。”
解季同但笑不语。
“特擢尔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赴京任职。尔应秉公持宪,恪尽忠贞,纠劾百官,肃清朝纲,勿负朕简拔之意。钦此。”
眼见表意无误,皇上拿起玉玺,亲自在圣旨上盖下了朱印,眼底却闪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光。
这般能文能武的臣子,不动声色就能拉起五百府兵队伍的人才,还是放在眼底下最妥当。
毕竟……
他抚过圣旨上“肃清朝纲”四字,神色玩味。
《金史》有云,海东青鹘,至俊异而难驯。
海东青总要有金笼子、金脚链作配,才能叫人安心呢。
第236章 青云(一)
调令与赏赐,同日抵达桐州府衙。
那赏赐简单得很:一领朱红锦袍,百两雪花纹银。
数目不算厚重,却也是天子恩典。
乐无涯素爱红色,留下了袍子,转手将赐下的银两尽数拆开,拿红包装了,以“圣上鸿恩,人人有份”的理由,尽数散给了府兵们。
至于阵亡将士的抚恤、伤病的药资,乐无涯早自掏腰包添了双倍送去。
这份是额外的。
拿到钱时,府兵们也只欢喜了一小会儿,便各自望着银子出起了神。
还有一两个小年轻,抱着银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可不是脑子有毛病?”乐无涯见惯了别离,心态倒还算轻松,指指点点,“这世上可有拿了钱还哭的道理?”
鲁明哭得最厉害:“听说大人要高升了,我们……高兴。”
他们私下早打听过,佥都御史虽与知府同属四品,却是能监察百官、代天巡狩的实权要职。
只是上京规矩森严,京中官员随侍各有定数,文官最多只可有六名皂隶伴于身侧。
这些军户子弟注定要留在驻地,与大人天涯两隔了。
他们到底年少,经不得生离。
认准一个人,便是认定了一生一世。
眼见四下里气氛沉重,乐无涯便故作轻松地逗弄他们:“高兴?高兴还哭丧个脸,那你们伤心时该干什么?”
没想到,他此话一出,又成功逗哭了几个。
“大人!”鲁明突然嚎啕出声,“您准我们去看您成不成?”
有了他这个没出息的做榜样,满院顿时哭声震天。
这帮在战场上悍不畏死的年轻人嚎成了一团:“大人,我们舍不得您!”
这些个小子难得多愁善感一回,又被乐无涯训得个个体力健旺,哭起来就没个完。
乐无涯听取哭声一片,又好气又好笑,佯怒道:“哭什么哭?我不能带走你们,你们还不能去找我吗?”
此言一出,效果拔群。
小兵们立即不哭了,一个个红着眼眶、眼巴巴地瞧着乐无涯。
乐无涯平静道:“大虞有明文规定,斩首三级及以上,记一次军功。你们的功劳簿,我已呈报总督府。凌总督已经批了,不日恩典便到。”
前段时间,凌英勋凌总督沾了他的光,三年考评得了个优秀。
他的欢喜劲儿还没散去,乐无涯又马不停蹄地打了个大胜仗,把桐州盘踞多年的倭患赶羊似的赶到一起,一窝端了。
现如今,他对乐无涯的态度堪称宠溺,简直是无有不应。
这军功奏报,岂有不批之理?
乐无涯单脚踏在石阶上,绛红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知道军功意味着什么吗?”不等有人回答,他便一一屈指数来,“可晋百户千户,可考武举入仕,亦可功成身退——”他的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赏银回乡,做个富贵闲人。”
“一朵花,总有百样开法,前路如何,你们自择。”
“……但你们的大人,只会往前。”
乐无涯忽然粲然一笑,那笑容明朗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我闻人明恪从不等谁。想追?”他拇指划过腰间佩刀,“就得凭本事追追看咯。”
乐无涯鼓动人心的本事确是一流。
这句话像火星溅入油锅,满腔离别泪,顿时化作一身沸腾血。
方才还沉浸在离别愁绪中的年轻人们,此刻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不知是谁率先抱拳行礼,转眼间满院都是铠甲碰撞的铿锵之声。
他们眼中写着同一个心愿:
———定要堂堂正正,站到大人身边去。
廊柱阴影里,项知节静静凝视着这一幕。
他的行囊早已打点妥当,只等向他告别。
然而,当乐无涯说到“不等谁”时,他修长的手指突然攥紧了袖口,低垂的眼睫之下,翻涌着黑潮般的野心。
老师只要最好的人。
哪怕退而求其次,都不行。
那他就只能是那个最好的。
“小六。”
乐无涯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
项知节抬眼时,已换上那副人畜无害的温润模样,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温柔到恰到好处。
“我还当你也要学那某人……”乐无涯双手抱臂,挑眉笑道,“跟我玩不告而别的把戏呢。”
这个“也”,指的是项知是。
自打那次和项知节凉亭对谈过后,项知是便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自顾自匆匆离去。
那日,项知是对他撂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要他同我说。……我不信你。”
但他显然没打算听乐无涯说些什么,而是动如脱兔地跑回了上京。
收回纷乱心绪,项知节柔声道:“师生之礼不可废,学生怎敢不告而别?”
乐无涯干脆利落地拆穿了他:“又上眼药呢?”
闻言,项知节抿一抿嘴,有点懊丧。
他好像不该在老师面前过早地露出不够君子的一面的。
……但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
既然被拆穿,他小心地润了润唇,认真表示:“老师,可以亲一亲吗?”
乐无涯:“?”
乐无涯:“不可以。”
他自觉自己已逐渐摸透了项知节的脉。
若自己语焉不详,他必是要抓住漏洞、得寸进尺。
乐无涯倒要看看,若他拒绝,这位君子大人,要如何自处?
果然,项知节微微一怔,似是没能料到这个答案。
乐无涯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端看他如何动作。
项知节想了一想,旋即半蹲下身来,牵住了乐无涯的手,引导着将他温热的指尖落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就像那日,他不管不顾地跑到荒岛上去见乐无涯,结果晕船晕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为了缓解他的晕眩,乐无涯就是这样一下下揉弄着他的耳朵,哄着他,安抚着他的。
项知节的耳尖皮肤格外敏感。
指尖浅浅扫过,都能激出一片动人的红意。
只是这样碰了两三下,他的左耳便盈满血色、尽皆红透了。
项知节的视线一直停留乐无涯的面颊上,神态温柔而专注。
乐无涯哪怕再钝,也能看出来他在做什么了。
——他要自己以指吻他。
他还以目吻之。
乐无涯不觉得自己被人狎玩了,倒是心喜地一笑。
够机灵,还挺会变着花样给自己捞好处的。
他就喜欢聪明小子。
他反手捏住了他滚热的耳垂,朝下拉了拉:“小登徒子,吃够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