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号废了,我重开[重生](404)
孙汝在人事上可聪明得很。
茶花一年一开,他一年一送,既提醒乐无涯记着他这号人,又不动声色地抱紧了这条大腿,可谓稳赚不赔。
乐无涯歪着脑袋欣赏比较了一阵,突然伸手,掐了开得最盛的一枝,撒腿就跑。
仲飘萍叫都叫不及,握着小水壶发了会儿呆,便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把只剩秃枝的花盆挪到了一边去,继续浇其他的花。
不多时,杨徵抱着一包乐无涯爱吃的炒瓜子路过,扫了一眼,顿时大惊:“怎么少了一株?”
自从遭逢家变,仲飘萍就无师自通地练就了极严的口风。
他“口风严”的表现,便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被鸟叨走了。”
这“思无涯”现下是一花难求,他们之所以千里迢迢地把这几盆娇贵的花从桐州搬来上京,就是想着大人可以拿这花做做人情,既风雅,又拿得出手。
杨徵正心疼着,闻言一愣:“鸟?”
仲飘萍伸手往天上一指:“没看清楚,仿佛是只乌鸦。”
上京乌鸦的确多,仲飘萍态度又异常平静,杨徵不疑有他,只得叹道:“上京真不愧是上京,乌鸦都比别个地方凶嘞。”
……
六皇子素有俭朴之名,府邸内侍从不多,庭阔人稀,暮色四合之时更显清寂。
姜鹤正坐在廊下擦剑,耳畔忽闻一阵异常风声。
他单手按剑,立时起身查看情况。
院落中央,落着一枝拔去了箭头的弩·箭。
箭尾还缠着一朵嫣红茶花,花瓣上犹带清露。
姜鹤好奇地拾起来端详片刻,又望向墙头彼端,若有所思。
这样的天色,半明半晦,恰是小将军教过他的“袭杀良机”。
若不是那万里挑一的眼力超群之人,在这样的天色里,怕是连挽弓的动作都看不清。
而这样去了箭头的箭,他前不久刚射出去一支。
于是姜鹤低下头去,细心检查起那根箭矢来。
这一看,就被他看出了些名堂。
箭管中空,藏信其中,最是便利。
无涯堂内,项知节读户部文书读得累了,想推开窗户透一透气,只见姜鹤独自一个站在院落中央,背对着他,不知在做些什么。
项知节温和问道:“姜侍卫在看什么?”
姜鹤抬起头来,语气坚定:“看闻人大人送给六皇子的花与信。”
项知节:“……”
他一个前撑,潇洒流畅地从窗户里径直跳了出来。
姜鹤并不作他想,只想道,好身手。
可待项知节展信读罢,他面上温润之色便渐渐沉郁了下来。
掩卷沉思半晌,他对姜鹤道:“姜侍卫,帮我个忙吧。”
……
两日后,乐无涯准时赴宴,并带去了“思无涯”一盆,权作伴手礼。
右都御史正在外巡盐,席间主宾便是乐无涯,陪席的有右佥都御史许英叡,两名豫州道御史,以及一名负责记录的经历司官员。
宴确是小宴,气氛也挺和乐。
大家都不是什么初入官场的新手,虚与委蛇的本事早已个个修炼得炉火纯青,装也能装出个宾主尽欢来。
只是在听乐无涯介绍那盆茶花的名字时,众人还是没能忍住,流露出了一言难尽的面色。
乐无涯假装看不懂,兴致勃勃地解释来历:“这花乃是戚县主培植的。”
众位御史打着哈哈,豁然开朗。
这就不奇怪了。
……不对,戚县主怎么会与此人相熟?
对此,乐无涯的解释是:“戚县主说,我与她的一位故人很是相似。”
乐无涯说的都是实情,而且也不必隐瞒什么,有心人一查便知,遮遮掩掩,反倒启人疑窦。
见他态度轻松,有问必答,众御史只觉这人心实,而且与他们以为的谋算深沉之人相去甚远,说话时眼中带笑,言谈举止中颇有几分疏朗快活的少年气息。
至少目前看来,此人与那乐无涯只是形貌相似而已,心性却是截然不同。
渐渐卸下心防后,众御史相谈愈欢。
小菜与酒也络绎地送上了桌。
乐无涯见酒之后,眉心一皱,似是为难,转头看向王肃:“大人,可否允下官以茶代酒?”
王肃在自己家中,亦是高冠博带,形容庄重。
即便是饮酒,也要摆出正襟危坐的端肃模样。
闻言,他问道:“为何?”
乐无涯坦然作答:“下官酒量奇差,若是一时饮醉,闹出麻烦来,明日还怎么有脸面和众位同僚相见呢?”
他说话有趣,席间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王肃沉吟。
乐无涯是上京出了名的擅饮之人。
而据江南、南亭、桐州三方打探而来的情报,这位闻人约大人酒量极小,因此滴酒不沾。
王肃自诩阅人无数,又曾亲眼见过乐无涯一人喝倒七八名官员的壮举,知道醉酒的状态,是极难装出来的。
此人连唇上痣都与乐无涯如此肖似,若真是野鬼上身,岂能不带半分旧日习性?
一旦此人借酒装醉,有这许多双眼睛盯着,不信他不露出破绽。
且就算他所言不虚,当真酒量浅薄,酒后吐真言,反倒更妙。
“御史出巡自当持重,私宴之上又何必拘礼?”王肃淡然道,“饮一杯无妨。”
头儿都这样说了,底下的人自是纷纷称是。
乐无涯抿一抿嘴,端起眼前酒杯:“那,诸位同僚,献丑了。”
一杯水酒下肚,乐无涯含着微笑,环顾了席间众人一番,随即咕咚一声出溜到了桌子底下。
众御史:“……”这酒量也太差了吧!
大家面面相觑一阵,右佥都御史许英叡忍笑扶他:“守约还真是个实在人,我还以为是谦辞,谁想他当真……当真……”
喝醉了的人身子极沉,许英叡生就一身文人骨头,又不好中途撒手,咬着牙死拖活拽,硬是把他抱坐回了座位上。
待把乐无涯安顿好,许英叡出了一身薄汗,刚拿袖子扇了两下风,便察觉乐无涯呼吸急促,面色微红,颈间有异。
待他伸手解开衣领细看,不由大惊失色:
乐无涯的脖子、胸口,不知何时,竟蔓延开了大片大片的红疹!
御史们:“……”
天老爷。
他们只是来赴场宴会而已,谁想会惹上此等祸事?
闻人佥宪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可千万别死在这里啊!
到底还是王肃见多识广,又通些医理,猜想这怕是酒食相冲,引发风疹,又想起这大抵是自己劝酒所致,不禁心有戚戚,急唤小厮去唤乐无涯的随从,又令众御史散开,莫聚作一团,免得闷了他。
大家也觉得尴尬,取水的取水,赏花的赏花,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见众御史听话散开,王肃垂目看向眉头微蹙、满面潮红的乐无涯,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谁?”
他目光如炬,观察着乐无涯的每一个微小表情,务求从中看出些端倪来。
“我是……”乐无涯昏昏沉沉,“我……”
王肃静心聆听。
乐无涯竭力把涣散的目光集中在王肃脸上,忽的一笑,冲他勾了勾手指。
王肃附耳过去。
乐无涯一脸神秘,在他耳边小声道:“我是你阿爸。”
王肃:“……”
他好脾气地宽恕了乐无涯的无礼,继续用诱哄的语气道:“你是乐无涯吗?”
“连你阿爸的名字都记不清楚。”乐无涯含嗔带笑,一拍他的脑袋,“不孝之子!”
王肃额上的青筋跳了两跳。
但此人先前有言,他喝醉了酒,是容易言行无状的。
自己还亲口说过“私宴不必拘礼”,此时自是不好同一个酒鬼计较,只好硬生生咽了这口气。
他面色如铁,轻声问道:“你是如何俯身到这具身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