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号废了,我重开[重生](272)
“对了。”乐无涯潇洒地一展小扇,“让他自己招认,看狗咬狗,岂不是更有趣?”
郑邈微微颔首,赞道:“闻人知府确有刑狱断案之才。本官拭目以待。”
言罢,他端起茶盘,将剥好的二十余枚瓜子一口气倒进嘴里,随即将空茶盘往乐无涯面前一推,大摇大摆地走了。
乐无涯:“……”
小气!抠门!吃独食!
他气鼓鼓地托起腮,盯着空茶盘生闷气。
还是明秀才待他最好!
郑邈走到中庭时,无声无息地回过身来,凝目于乐无涯,目色中流露出一点难掩的怀念。
半晌,他扬声唤道:“汪承!”
汪承仿佛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不消片刻,便已银枪似的立在了郑邈跟前。
郑邈:“有人闲着吗?”
汪承:“您吩咐。”
“若有闲人,叫他洗干净爪子,剥两斤新鲜瓜子仁,给闻人知府送过去。”郑邈道,“……给他补补脑。”
汪承一板一眼道:“大人,两斤瓜子,容易上火。”
郑邈瞥了他一眼。
汪承迅速领命:“是。”
领命过后,汪承坦诚道:“您待闻人知府,极是爱护亲厚。”
“是。”郑邈更加坦诚,“闻人明恪长得极像那个与我割袍断义的好友。”
汪承:“……?”
他少有地困惑了一回:“大人,那您为何还待他这样好?”
郑邈感觉听了一个蠢问题,回看汪承,一脸理所应当:“理念不合、各行其道,因此反目而已,又不是真的不在意他了。”
第160章 成败(四)
在立秋的第一片树叶顺着监牢天窗飘入时,牢狱中卫逸仙的亲信已被挨个提审了一轮。
马四从众多卫家仆人中被拎出来那天,根本不知道郑邈与乐无涯坐在假山之上、请证人拿着千里镜来指认他的事儿。
以他的见识而言,卫逸仙卫老爷就是他的天。
卫逸仙既然没教过他千里镜的原理,那么即使有人告诉他这世上有所谓的“千里眼”,他也是一句不听。
同理可得,鬼神报应,老爷既然不曾教导过他,他便一概不信。
不管是往张二郎的水瓮里倒鸩毒时,还是把醉得不省人事的金二狗扒光道袍、丢进山涧里时,他都是一样的心如止水,和屠猪杀狗没有什么区别。
马四作为卫逸仙亲信中的亲信,心腹中的心腹,在身陷囹圄的当日,便做好了替卫老爷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
倘若没有卫老爷,他一家子人断断过不上如今的好日子。
哪怕卫老爷选择弃卒保帅,把他扔了,他都认了!
他得对得起人,可不能倒了架子丢了份儿!
当马四怀着这样的一腔雄心壮志被架入刑堂时,他却并没等到什么酷刑,只有几个态度不甚友好的刑吏态度凶蛮地询问,问他有没有见过贼人翻墙过户。
能做卫逸仙亲信的,绝不是呆瓜之流。
这时候,马四大可以往牧嘉志或新任知府老爷闻人约身上攀咬几句,把水搅浑。
但在经历了深思熟虑后,马四放弃了这个冒进的想法。
……因为所有审讯都是分开进行的。
马四并不知道其他人招供了什么,怕说错了话,叫口供出了纰漏,索性沉默到底,死扛不说,无论问些什么,都是用“不知道”、“不记得”囫囵应付过去。
那些刑吏每每离去,都是一脑袋官司,气得七窍生烟。
马四曾隔门听到两个刑吏抱怨不已:
“闻人老爷也是够迂的,一套大刑使下去,黄子都给他们挤出来,还愁这些王八羔子吐不出实话?”
“年轻的官儿嘛,抹不开面子,总想要个好名声。”另一人安慰他,“左右案子没进展,了不了账、交不了差的也是闻人老爷,咱们这些人拿着这点俸禄,就别操着知府老爷的心了。”
“嗐,上头责备下来,还不是怪咱们无能?”
听过刑卒的抱怨,马四松了一口气之余,不免萌发出了一线希望。
谁都不是天生贱·种,天生皮痒。
能不吃皮肉之苦,那自然是好。
就算放任他在牢中自生自灭,卫老爷看在他这份忠心上,想必也会善待他的家人。
在马四满怀希望时,有两个亲信被释放了出去。
看着他们打着晃儿走出牢房时、那副如获救赎似的不值钱的样子,马四鄙夷地笑了。
马四晓得,这二人不过是追随着老爷拍马屁的低劣货色,最多是老爷想钓鱼时,他们能点头哈腰地递个杆儿、打个窝。
和他们一起入狱,马四甚至有种被羞辱和看低的感觉。
一天过后,经常替老爷送信的马弁也被送出了监牢。
牢狱中,只剩下了马四和另一名僮仆。
那是个不起眼却机灵的毛头小子,就关在他的隔壁。
他经常鞍前马后地追随老爷,知道卫逸仙做过的不少事情。
马四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小子。
别看这小兔崽子如今缩在角落一声不吭,小脸煞白,看起来是个安分守己的,但他平时甜言蜜语,拿了老爷不少赏赐,当着老爷的面扮哈巴狗,一背过身去就摆出副颐指气使的倨傲架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马四时常隔着牢笼栏杆,轻蔑地斜睨着他,用目光无声地警告他,以免他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倘若他忘恩负义,吃不了苦头,敢张口攀咬老爷……
但还没等马四琢磨出来这小东西背叛老爷后、自己应当如何替天行道时,小兔崽子就被两个狱吏脚不沾地地拎了出去。
直至傍晚,那间牢房仍是空空荡荡。
马四心中惴惴,怕他熬刑不过,真的招出什么来,便在狱吏送晚饭来时,旁敲侧击地问,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回来。
狱吏满不在乎道:“放出去了啊。”
马四滞在原地:“……放了?”
“查不出什么来,自然放了。”狱吏略显粗暴地丢下一碟菜和一只窝头,“吃吧。”
马四拿起窝头,送到嘴边。
窝头异常粗粝,咀嚼起来宛如在嚼沙砾。
他直着脖子咽了下去,直捶了好几下胸口,才勉强将这口窝头顺了下去。
可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淤在了他的嗓子眼里,叫他吞吐不得。
当天,马四一夜无眠。
他惴惴地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了又一次提审。
马四精神萎靡地被提到刑房时,乍一抬头,吓了一大跳。
这次来审他的,居然是那位姓氏古怪的知府老爷。
乐无涯大马金刀跨坐在一条板凳上,笑眯眯地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打量出他一身的鸡皮疙瘩后,乐无涯用折扇轻轻一指他:“把右手抬起来。”
马四低着头装傻。
但跟着乐无涯的那两个随从可不是省油的灯。
何青松大步向前,将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一把抓出。
杨徵单手压在佩刀刀把上,提防着此人骤然暴起伤人。
在二人夹击下,马四被迫伸出了右臂,试图攥起的手掌也被强行抻直了。
乐无涯低头看了一眼他那缺失了一块的指甲,了然地一颔首:“好了。押回去吧。”
重新被狱吏架住时,马四才如梦初醒。
知府老爷要看他的右手?
……他的手怎么了吗?
直到被丢回牢房,在初秋未散的暑气中,他终于想起了纰漏所在。
……自己当初前往临皋县办事时,没听老爷的话,为图点凉快,把本来裹缠在手指上、被汗沤透沤烂的纱布随手扔了。
要知道他并不是断了截手指,只是掉了片指甲。
他日日看着,并不觉得哪里别扭,因此并没往心里去。
趴在地上的马四猛地打了个大寒噤,下意识把残缺的指甲往掌心收拢。
……不过是徒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