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号废了,我重开[重生](119)
盛有德苍白地抬起脸来:“……太爷,画里画的是谁,您是知道的吧?”
这是他的探子画给他的,只需要听那个探子汇报,他不就能知道画中偷偷摸摸的人是谁了?
乐无涯的笑容极动人明亮:“是啊,我当然知道是谁。所以我现在在考你啊。”
“这是最后一道题。你答不对,就是你真不中用了。”
……
留下了失魂落魄的盛有德,乐无涯步履轻松地走在南亭街道上,徒步穿越了半座小城。
常小虎的母亲苏氏、蒋铁匠、俞木匠,热情地要拉乐无涯到家里用饭,被他以公务为由婉拒。
扈文扈武刚从漆器坊里出来,热络地向他打招呼。
酿得一手好辣椒酱的摊主塞给了乐无涯一罐辣椒酱,并拉他去看他新盘下的铺子,不好意思地提出想要一副太爷的墨宝做牌匾,乐无涯满口应允。
不少曾经的乞丐,在衙门的牵线搭桥下,都谋到了一个正经差事,一见到乐无涯,自是乐得见牙不见眼,热情地上前问安。
南亭里,肯为他打探的眼睛有很多,肯为他办事的手也有无数。
从今日起,他大概可以将盛有德划入其中了。
利用里老人们围绕厕坑的争夺,收回所有厕坑,顺便驯服盛有德,此乃一箭双雕。
至于那第三只雕……
快到衙门时,乐无涯拉住了刚交班不久的师爷:“明秀才可还在衙门?”
师爷虽说百无一用,但至少顾家。
此刻,他右手抱着来接他下班的小儿子,左手提着给妻小买的热点心,闻言一脸正色地作答:“回太爷,我不知道哇。”
乐无涯:“……”你到底还能知道什么!
但看他儿子四五岁的年纪,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乐无涯也不好对子骂父,买了一串糖葫芦,权作见面礼,随即转身入衙,想要看闻人约还在不在。
乐无涯一路走到书房,发现内里还燃着灯,心神不由一松。
闻人约向来节俭,走时必会熄灯的。
在书房门口徘徊了两圈后,乐无涯待气喘匀了,小心地往里瞧去。
闻人约泡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探头探脑的乐无涯。
闻人约一手拎着茶壶,一时玩心发作,从后面揉了揉乐无涯的脑袋。
乐无涯:“?”
他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来,单手按在被他揉过的地方:“……想念你的脑袋啦?”
脑袋里总是在想东想西,该是很累的。
闻人约只是想给他按按。
见他许久不言,乐无涯隐隐猜到了他的想法。
他定定地望着闻人约,诚恳道:“……你想念它,我还给你。”
现在,自己已经做了很多事情。
就算走了,以他如今的能力,也能将如今的安平之治延续下去。
就是看不到他当状元郎了,有些可惜。
没想到,闻人约登时变了颜色,疾言厉色道:“顾兄,慎言!”
一个素来温和又人高马大的家伙突然发火,吓了乐无涯一跳。
乐无涯想,完蛋。
果然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正向情感超绝钝感力的鸦鸦一只。
第67章 矛盾(二)
乐无涯还没来得及心酸,就被闻人约一把逮进了书房。
闻人约胸膛微微起伏,显是心绪腾涌、难以平静:“顾兄,死生乃大事,不可妄言!”
听他如此说,乐无涯面露诧异之色:“你当初要是不上吊寻死,我都来不了呢。”
闻人约断然道:“那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
“我为百姓而死,心甘情愿。”
乐无涯提醒他:“你那是因笨而死。”
本来还有些怒意的闻人约被他逗笑了。
略缓了一口气,他的语气便变得平缓温和了许多:“所以,我重活一世,才格外珍惜,再不欲犯昔日之过。顾兄,你呢?”
乐无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他察觉到,这次谈话怕是难以像以往那般嘻嘻哈哈地糊弄过去。
他掩饰着整理了衣摆,反问道:“……我?”
闻人约坐得近了些:“小小一县,以顾兄之才,驾驭不难。若行王道之路,你是否可走得顺畅自在些?”
听到此等高论,乐无涯没忍住笑了一下:“请教明秀才,什么叫行‘王道之路’?”
闻人约知晓他语气不对:“今日之事,可是你有意设计?”
乐无涯痛快承认道:“是。”
“里老人中少有蠢钝之人。顾兄,你从他们那里得了利,待他们反应过来,该如何办?”
“反应过来又如何?他们刮地皮挣了多少钱,回馈乡里,报偿百姓,那是他们应该做的。我是在帮他们积功德,免得死后堕十八层地狱。”
闻人约知道此刻不该笑,因此只是抿了抿唇:“他们不会甘心如此的,必会想方设法盘剥于百姓,把这笔钱捞回来。官绅勾结,百姓苦;官绅相斗,百姓亦苦啊。”
乐无涯灿烂一笑,低头拈了拈衣袖。
闻人约顿时明白:“顾兄……你,早盼着他们动手?”
“你高估他们了。”乐无涯说,“他们不敢。”
“就像你说的,我在设局钓鱼,你看得出来,他们也会察觉。这段时日,他们会先想办法调理丁柘那只出头鸟。厕坑这个哑巴亏,不大不小,他们还是咽得下去的。这段时日过后,他们自会去寻一些旁的方法来恶心我,我得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的路一一堵死。比方说……”
他端起茶杯,有点得意地悄悄翘起了尾巴:“……比方说,他们会发现,盛有德这个地头蛇不会买他们的帐。”
“他们干什么坏事,到最后都会落在我眼里。”
“大不了,我再送个衙内的眼线给他们……华容就不错。自从上次流丐那事后,我故意没提拔他到我身边来,只偷偷给了他些好处。有这么个现成的活扣留着,端看他们什么时候下手了。”
见他志得意满,闻人约想随他笑,却笑不出来:“顾兄,你可发现了么?你这样下去……便是斗得无穷无尽,那些人会恨你、惧你,一旦被他们抓住机会,他们会对你做什么?”
乐无涯毫不犹豫:“他们会死得很惨。”
闻人约不说话了。
他沉默,乐无涯却不肯沉默。
“倒是你。”他反问道,“你想象中的‘王道之治’能叫我轻松些么?”
“节用薄赋、使民以时、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这是升斗小民的梦想,可不是这些乡绅士族的。”
乐无涯背起书来,语调抑扬,吐字明快,因而有种轻快明朗的刻薄:“我告诉你什么是官场的王道。”
“若是你只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缩在衙里,不主动出击,士绅会上门来拉拢你。你可选的,有三条路:要么与他们通力合作、盘剥百姓;要么拒绝他们,他们便会诸事推诿,称病道难,让你政令阻滞,难以下达;当然,你也可以加入一方,打压另一方,培植你自己的势力。可你想要加入一方,总不能单凭一副红口白牙。你屁股底下坐着的官椅,他们压根儿瞧不上眼,他们只要能吃到嘴里的、实实在在的民脂民膏。”
“一旦染了黑,你就再也白不了了!”
乐无涯被情绪逐渐侵占心神,竟有了步步紧逼、咄咄逼人之态:“之前没人这么对付过你吧?
“因为那时候,你在他们眼里,你还什么都不是,连被他们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此话一出口,书房内一片静寂。
闻人约抬眼望向他,目色里竟然没有愤怒,只有微微的不忍。
乐无涯那一点点说错话了的心虚,被这点不忍霎时点燃,莫名地起了滔天的怒意:“……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