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59)
密黑的睫羽安静地盖在眼睑上,高挺的鼻梁投下一抹极浅的阴影。
该说,他脸上像王妃的地方多,但又不显女气,反在那种刀削斧凿的凌厉中,平添了一股说不清的精致。
顾云秋看着小和尚,终于忍不住伸手戳了下他的腮帮:
看吧,遭报应了吧。
——让你不分我吃的!
不过看着等着,顾云秋又有些困了,他坐在床边强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困意袭来、忍不住扑倒在李从舟身旁。
片刻后,闻讯赶来的宁王妃,掀开客舍的重帘,就看见两个半大小子依偎在客舍的大床上。
而她家的傻秋秋——
王妃摇摇头,掩口轻笑:
都睡着了,却还要紧紧搂着人家脖子。
可怜小师傅发着高热,被他这般又压又缠的,更捂得是双颊潮红、满头冒汗,锃亮的脑袋,都被汗水润得更亮……
在试过几次,没能叫醒顾云秋、也没能将他从李从舟身上扯下来后,王妃干脆手一挥、做出决定:
——既然俩孩子这般要好,便都搬去宁兴堂。
那边东西人手齐全,也方便大夫看诊照顾。
第026章
李从舟醒来时, 意外发现自己躺在顾云秋床上。
令他意识到这一点的,不是满室桂花薰香,也不是垂落在花梨格罗汉床边的金丝软帐, 而是——
扎手扎脚缠在他身上的顾云秋本人。
六年未见,小纨绔的睡姿竟还和小时候一样:
喜欢贴着人, 脑袋拱到他胸口,手手脚脚藤缠树。
李从舟蹙眉挣了挣,勉强从锦缎被面下掏出自己一只手,刚想扒拉开顾云秋, 睡梦中的小纨绔却不满地哼哼唧唧, 收拢手脚抱他更紧:
脚搭在他腰上不说, 手还要攥他衣领。
力道之大, 都扯得他露出半边肩膀。
他能动的只有一只手, 根本没法合拢领口, 只能眼睁睁看小纨绔半解他衣衫。
李从舟:“……”
这时, 屋外忽然传来阵阵脚步。
为首一人环佩叮当,还有几组轻柔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应当是王妃和她身边伺候的侍婢、小厮和嬷嬷。
低头看了眼自己凌乱的中衣, 意识到此情此景尴尬,李从舟干脆闭上双目、躺了回去。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屋外一行人鱼贯而入。
王妃率先走进来,一眼瞧见床上两小孩还未醒,便转身朝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下人们会意, 手脚上的动作都放轻, 但李从舟还是大抵听出来了他们在做什么——卷帘、换热水,支窗扇通风。
而后, 他听见王妃不轻不重地咦了一声,然后就款步朝罗汉床这边走。
李从舟后背微绷, 先嗅到一股隐约的梅香,几根微凉的手指就搭到了他腕上,王妃将他露在外面的手放了回去,还拉高了锦缎被面、替他掖好被子。
下一瞬,王妃温热的掌心贴到他额头。
半晌后,才笑着松了一口气。
“小师傅的烧退啦?”嬷嬷走过来,声音压低。
王妃嗯了声,接过拧好的热帕子。
“那就好那就好,”嬷嬷抚了抚胸口,“他就那样直挺挺倒在我面前,可吓坏我了。”
等帕子温度合适了,王妃才挨个替小孩们擦脸。
李从舟只感到一团温热湿软的布蹭过双颊,力道轻柔像鸟羽一般。
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屋外又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脚步声而来的,还有男子清润洪亮的声音——
“秋秋!看父王给你带回来什么——”
宁王揣着从御府库里顺出来的三五个包袱,兴高采烈大踏步进屋。
才推开门,脸上就被砸了团布。
他诶了一声,扭头看见坐床边瞪他的媳妇。
“秋秋睡着呢!”王妃凶他,“别嚷!”
宁王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外头高炽的艳阳,他变了脸色,”怎么还睡着?是不是有哪里不好?这李太医的药是不是不行,我这就去掳了太医院首辅过来。”
“……”王妃起身,从后一把拉住他,“回来!”
她斜眼横丈夫,“哦你现在知道急啦?早干什么去了。”
宁王挠挠头,垂头一叹:
这事……
这不是属他倒霉、正巧撞上来,就被皇兄逼着办了么。
见他神情低落,王妃这才告诉他,“太医的药都好,明济小师傅的高热也退了。”
乍然又被点名,李从舟的手在锦被下紧了紧。
结果宁王的关注点根本不在他怎么睡在世子床上,而是小声问:“小师傅留在我们府上,报国寺那边知道了吗?可别叫大师们担心。”
“自然是派人传过话的。”
说着,王妃放下床帏,密织的金纱遮蔽了窗户渗漏进来的大量日光,瞬间就在罗汉床所处的位置隔出一块光线柔和、不晃眼的地方。
王妃拉着宁王走到中堂的圆桌边,挥挥手让仆役们退下。
亲手给丈夫注了一盏茶后,王妃笑盈盈侧坐,她伸手点点宁王带回来的几个包袱,“说说吧,这都什么?”
宁王撇撇嘴,这才从头到尾给老婆交待了宣政殿内的事。
“真是皇兄出的馊主意……”他压低的声音听上去委屈极了,“要不然,区区七百两,我怎么就舍得让儿子罚跪。”
王妃睨他一眼,“这种事,做做样子就好。哦,就你实诚,当真给宝贝儿子关祠堂里,差点叫他去啃木头雕的果子。”
宁王摸摸鼻子,无奈道:“这不是……府上人多口杂嘛。”
这倒是。
宁王府上,一个单院就有伺候的杂役、小厮数十名,合总十来个院子算下来,加上伙夫、厨娘、花匠、护院等,少说都有八九百人。
这些人不是银甲卫,当然不能做到只有一条舌头。
王妃想了想,牵起丈夫的手算是揭过这一篇,“秋秋那般花钱确实不对,但你也够傻的。”
宁王被骂了也不恼,反笑嘻嘻握住老婆的手。
不过他也朝金纱张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略有疲惫,“其实皇兄那般说,我也不一定要照做,只是……秋秋渐渐大了,我护得了他一时,也护不住一世。既为宁王世子,将来,他总还是会卷入朝堂纷争……”
一提这个,王妃也叹,“是啊,所以我总觉着秋秋现在这般做个纨绔也挺好,省得将来牵涉进你们家那些破事儿。”
“……这不怪老宁王无子么?”宁王将下巴搁到圆桌上,“本来当初我是想入赘到你们家的。”
皇子入赘?
他可还真敢想。
王妃终于被丈夫逗乐,她腾出手来弹宁王脑门一下,“就贫吧你。”
“哪啊?”宁王笑起来,目光柔和,“本王说的都是心里话。”
夫妻俩又坐那说了会儿话,从朝堂聊到市井,还忆了些他们从前同游江南的趣事。
不过提到这个,宁王倒又想起一事:
“西北战事急,虽然皇兄用不立后稳住了文氏一党,但京中大疫三年,终归凑不出能即刻调拨的钱粮足数。”
“不能派人去京城外调运征收么?”
“江南鱼米之乡,两江太守倒是报了钱粮余数充足、可他们人手不够,又怕半道上遭盗匪劫掠,本来只消调兵前往押运,但眼下正是朝廷官员磨勘的关键时候,此事风险极大、无人领命,我又碍在姻亲关系上不方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