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51)
捐纳也就是民间常说的,捐官。
捐官分为常捐和大捐两种,前者只有出身和虚衔、不需要履职办实事,后者却可以按照不等的价位买到州府以下的官品、还能打马上任。
苏驰所说的押使,是军营书吏的一种。
官阶品级在从九品到正四品不等,主要负责押运物资、征收军粮。
捐纳制度,原是在国库空虚时,朝廷不得已向民借利的一种手段。
然而历朝历代捐纳泛滥后:
那些捐官为了捞回买官花的本钱,必定在任上贪墨受贿、搜刮民脂民膏,继而败坏吏治、蠹毁朝廷根基。
顾云秋听苏驰如此说,倒也和他前世的经历对上。
但他还是故意拧眉,反问道:“大哥这是要去捞钱?”
苏驰却咋舌两声、丢掉喝空的酒坛,重新抱起新的一坛子:“小子,你也太看低哥哥我了!”
“如今我是落魄了,但还分得清好歹,看得出长短。”
“捐官捞钱只能捞一时,倒不如做一番事业出来,细水长流地捞一世。”
他嘿嘿一笑,“这两者的轻重分别,我还看得出来。”
这话,若换旁人来听——
基本都会认定苏驰是个脏心烂肺的大贪官。
看不上小县令、衙役,却要做出一份事业到高位上去贪。
实际上,顾云秋重生而来:
知道这位苏宰相就是这般说话,尖酸矛盾、吊儿郎当,但在江南水祸时,却能带头第一个将自家宅邸卖了捐出赈灾。
苏驰是怪,却也是怪才。
见顾云秋没说话,苏驰还当他是不信,于是又展开讲了讲:
“西北局势紧张,很需要粮草和军饷。做这西北押使呢,就能暗中操作,做出许多动作来。用得好了,说不定还能助我大营将士一臂之力呢。”
他喝得高兴,嗓门也大。
加上本来双凤楼大堂内好事围观的人就多,这话一出,便惹得众人纷纷议论。
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得了吧苏驰,你别诈人小公子年少不知事。西戎王庭内乱、早已退出边境,你那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
“就是就是,西北大营都裁军了,你这说什么胡话呢?”
见众人附和,苏驰哼笑一声,才不理会:
“去去去,你们懂个屁!”
等那群人走远了,苏驰才俯下身,趴到桌边压低了嗓音对顾云秋道:
“西戎王庭,是戎王一家加上十二翟王共同主政的部落形式。”
“六七年前之所以会内乱,是因为老戎王的原配王妃膝下长子意外战死,而其他几个儿子各自为政,继任的荷娜王妃膝下儿子年幼、不能主事,这才形成了内乱。”
“如今都过去七年了,西戎人再傻,也该厮杀出个胜负了。朝廷这会儿却还坚持削减西北大营的开□□等西戎卷土重来,不就白送么?”
说到这儿,苏驰脸上闪过一抹嘲色:
“可惜朝堂上都是固执己见的死老头,为着个皇后的死,逼得良将离心、忠臣疏离。一帮自诩高明的蠢材,永远只看得到眼前的三分利。”
他这些话,顾云秋听得云里雾里。
但从前世的经验上来看——
西戎王庭确实是在内乱了几年后重新趋于稳定,由苏驰提到的荷娜王妃暗中掌权,联合十二翟王发兵攻打了锦朝西北边境。
而自请到西北军营的四皇子凌予权,也在那场围攻中不幸丧命。
西北大营数十万将士誓死戍边,战至弹尽粮绝。
虽也确实守下了黑水关,但却死伤惨重,镇国将军徐振羽也重伤昏迷了半年之久。
顾云秋想了想,扬眉:“那大哥买官,要多少银子?”
苏驰一愣,酒液顺虎口浸湿了衣袖都没注意到。
顾云秋从袖中取出一张刚才点心给他的银票:
“七百两够不够?”
呯——
苏驰手中的酒坛应声而落。
刚才苏驰醉醺醺议论那些,有人细听、有人没有,但是当顾云秋说出那个“七百两”后,整个大堂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驰瞪大眼睛看他,嘴唇翕动,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而顾云秋只是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惊骇之下、苏驰的眼神清明,根本不见一丝醉态,刚才的一切倒仿佛是他装出来的。
“你……”
半晌后,苏驰终于开口,他声音嘶哑:“你,就不怕我骗你么?”
顾云秋俏皮地眨眨眼,用只得他们两人听见的气声道:
“那大哥刚才那么一大通醉酒闹事,不就——白演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
苏驰总选择在酒楼这种人多的地方装酒疯子大闹,就是希望能遇上一个愿意给他买酒的好心人。
这人都愿意给酒疯子买酒,可见财力不一般。
这样苏驰就能借着酒劲儿将自己的宏图壮志一说,对方听了便有后续;对方不听,他便当成是大醉一场、自己说的都是醉话。
也是兵行险着、出其不意。
真不愧,是后来的所谓“妖相”。
这回,换顾云秋不给苏驰说话的机会,他起身冲苏驰道:
“再者,我还算有些余钱,被大哥骗一回也不至于就倾家荡产。”
“丢钱事小、丢人事大,大哥之前不还说吗——要扶摇直上九万里么?”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是李太白的一句诗。
他年少时游渝州,因不循旧礼和流俗拜谒,而被当地刺史李邕冷遇。
年少怀豪情的李太白便在临走时写下了这首诗反讽、揶揄李邕的傲慢,最末一联更以“宣父犹能畏后生”句,来讽时人的慢待少年人。
“……”
苏驰沉默,一时无言。
顾云秋又拍拍手,一边吩咐点心去找店小二来收拾残局,一边眼睛亮亮地看向他:
“怎么样,苏大哥这回愿意跟我上楼,去雅阁坐坐了吧?”
苏驰拧眉,看顾云秋一会儿后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少年郎——!”
他反手挽剑花将随身长剑还剑入鞘,然后长袖一摆:
“自当奉陪。”
等顾云秋他们上楼后,双凤楼内的一众宾客才议论起来:
“这小公子谁啊……有钱没地儿花吗?”
“这钱给了苏驰,不是打水漂吗?”
“就是,我敢打保票,他拿到了钱,肯定明天就去赌了。”
“这小公子你们都不知道啊?”店小二一边擦桌子一边介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宁王世子啊。”
宁王世子?
众宾客安静了一瞬,而后又炸开锅般七嘴八舌:
“就是那个烧了太后百子图还能幸免于难的宁王世子?”
“听说他还砸了陛下很喜欢的一块砚台!放走了贵妃养了很多年的鹦鹉,还有还有,你们看见他身上穿的那套锦袍没有?”
“那可是冰绡所制,扯块布下来都能买我们一栋二层小楼!”
……
他们这般说着,店小二收拾好碗碟后,也笑着凑上一句:
“各位大爷说的都是六年前的事了,世子这些年可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