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139)
然而挪动予桥到王妃别院后不出半月,这孩子就生出高热夭折。
虽然太医们都说是碰巧,但难免有人背后议论——怀疑是王妃不容人,不想庶子分走嫡子的恩宠。
这本是无稽之谈,府中众人都知文氏性子好,断不是那种能下狠手去残害襁褓婴儿的主儿。
那时的皇帝还只是个王爷,若不继承大统,膝下诸子也就只挣个世子位,区别不过年奉多寡,何至于就要你死我活。
最要紧一样,是文氏的嫡子已长成且无病无灾,王妃好好的,何至于去害一个母亲早逝、母族又无人的孩子。
往后,昭敬皇后对丧母又失去弟弟的若云公主视若己出,长公主婧怡病逝后,更将若云当做自己唯一的女儿看待。
当年若云公主被议和亲,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也是昭敬皇后。
只可惜西戎难得议和,朝中适龄的公主又仅有若云一位,皇后再不舍,国事在上,也只能忍痛割爱。
她亲自给若云公主置办嫁妆、缝制大婚要用的礼服,最后更是一直送车队出京十余里,往后大病一场伤及根本,从此再不能料理六宫事。
昭敬皇后待公主极好,只盼着她能在西戎生得儿女傍身,往后熬出头,也能常常到京城探望。
偏偏若云公主嫁到西戎没多久,那求娶的戎王就给自家子侄斗死了。
不久,便也传回公主病殁的消息。
昭敬皇后为此一直伤心,再好的药吃下去身子底子也是坏的。
那时宁王妃入宫侍疾,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偷偷抹泪,说娘娘都病成这样,梦里喊的仍旧是公主乳名。
倘那西戎的荷娜王妃当真是若云公主,还不知昭敬皇后在泉下要多寒心。
见宁王神色陡然凝重,江家大郎赶紧续道:
“至于小六嘛,他是去岁家宴上给父亲夸下海口,说无论如何今年一定给他拐一名儿媳回来,我猜——多半是没能哄着人,现在羞于进门呢。”
老将军幼子的年纪比宁王还小上几岁,算起来今年也二十五了,却一直征战在外未曾娶妻。
江镰催过他几回,都被六郎找由头给躲过去。
今岁是老将军的六十大寿,大约是夸下海口真的没脸吧。
宁王笑了笑,神色舒展。
“至于小妹一家嘛……”大郎摇摇头,“日前来信,说是在关西渡找不到船,可能要稍迟些,让我给父亲告罪呢。”
众人这边说说笑笑,那边曲怀玉却拉着顾云秋找了个无人的安静角落坐下,让小厮去单独弄了七八样糕点来:
“秋秋,你先吃点东西垫上,我家宴会就是这样的,一定要等所有人到齐才开席,别饿着你了。”
顾云秋才吃了腊汁肉夹馍,这会儿还不饿。
他拉着曲怀玉坐下来,又缠着他讲了几样西北和西南有名的点心。
如此到晚些时候,日暮黄昏。
曲怀玉的爹娘、大哥终于赶到,顾云秋听得门房唱喏,抬头观瞧时,门帘一动先走进来一个白面书生,年纪看着比宁王大,神态从容。
他才上前拜下、准备同老将军见礼,身后的帘子就狠狠摇晃两下,从外进来一个年轻人,呯咚一声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这人二十五六岁模样,下巴青了老大一块儿,眉眼却含笑,一边哀哀叫着求饶,一边喊了老将军:
“爹爹你瞧,姐姐她也忒不给我面子了!”
这时,便是又从帘子后绕进来一人,她身量不高、披一席红色大氅,腰间跨马鞭、短剑,脚上踩着雁翅皂靴,云鬓边簪着一朵重瓣山茶。
曲怀玉见着他们,一下就从凳子上窜起来。
顾云秋便了然:这就是曲帮主和夫人江雁。
“爹!”江雁声音响亮,竟是如男儿般抱拳拱手与父亲见礼,转身又踹了地上的人一脚,“女儿远远回来,就见着这混小子蹲在角门处鬼鬼祟祟,就给顺手提回来了——”
“那就鬼鬼祟祟了!我、我这不是张望张望!”
“张望什么?”大郎过去扶他,“角门那边可不管着发媳妇儿给你。”
哦,顾云秋好笑,原来这是江家六郎。
闹这么一出,除了被留下追查的二郎,江家人算是全部到齐,紧跟在江雁身后的还有曲怀玉的大哥曲怀文。
曲怀文年长,人也稳重,听得弟弟一番介绍后,反是起身正儿八经给顾云秋鞠躬,感谢他对弟弟的回护。
三人客气推了一番,顾云秋寡不敌众,手中又被塞了个印信。
是个盖有曲家帮图样的铁牌,能方便他在整个西南横行无阻;有困难时,也能请动曲家帮的马帮出手。
不过一次顺手帮忙……
顾云秋看看曲怀玉,现下倒真觉得是他赚了。
人都到齐,江家老爷子便吩咐了开席,请了宁王一家人过来跟他们江家一并坐主席,席间开了几坛子四明碧香酒,由宁王陪着老爷子多吃了几巡。
顾云秋的心思,却全在这一桌子菜上。
江老爷子不贪口腹欲,可防不住孩子们孝顺:江家多出武将,既是武将,就没有成日聚在京里的。
江家素来聚少离多,好不容易能碰上一面,自然是吃穿度用全部都要挑最好的来孝敬父亲。
大郎和五郎带了关中的烧酒、烧鸡,还有七八样关中名点心。
三郎带的是西南特有的铜滚锅,热腾腾的菜放在一个铜锅里加炭火煮,别有一番趣味。
而三娘子更带了一坛虎骨酒,是她亲自猎下大虫剥制的。
六郎虽没能带得一个半个媳妇儿回来,却给老父亲带了许多新鲜的海货,他的营属在琼州,远是远,但正适合年轻的儿郎建功立业。
……
大人们忙着敬酒,顾云秋和曲怀玉两个闷头苦吃,王妃偶然凑过去偷听一耳朵,发现他们不是在讲这个好吃,就是在说那个味道香。
她勾唇莞尔,随他们去。
不过顾云秋也不单单是自己吃,挑着个好吃的藕圆子,便要曲怀玉给他包两个;喝着一小盅炖梨汤鲜,便也要管曲怀玉讨。
曲怀玉嗯嗯嗯点头,半点没有犹豫,顾云秋说什么他就让小白记什么。
等小白手里的单子都快厚成一本小册子,他才恍恍惚惚觉过点味儿来,“秋秋,怎么你要的这些,都是……素菜啊?”
顾云秋凑过去与他咬耳朵,“我想带回去给小和尚吃。”
再次听得这个,曲怀玉有点懊恼,他抿抿嘴,“是我的错,应该向祖父讨一张请帖的,明济师傅也是京城里的红人。”
他来这么几天,少说已经听四五个人说过这位僧明济,既是圆空大师的高足,又得太后、太子的青睐。
顾云秋实在怕他现在站起来去要请帖——小和尚伤成那样一步三喘,莫说是赴宴,他下个楼梯都难。
便连忙拦下曲怀玉,寻了个借口道:“他跟在太子身边讲经,不好出来的,你要了请帖不是反而让他难办?”
曲怀玉想想也是,之后,倒是不用顾云秋吩咐了,直接让小白去后厨盯着,看见什么素菜都给顾云秋装一份儿。
宴席过半,顾云秋就找好理由,推说自己不胜酒力要先告辞。
王爷王妃都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什么酒量,没多想就放了他回去,顾云秋别过老将军和其他长辈,就由曲怀玉送出了将军府。
他上的是宁王府准备的马车,但同时,也有一辆朴素的雇车远远跟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