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53)
段将军嗤笑,“那请陛下继立贵妃娘娘为后不就完了。”
他这话说得轻,却一下引得宣政殿众人都齐看过来。
就连负手在御案后的皇帝本人,也向他投来一抹凝视的目光。
段将军干咳一声,挠挠头,小声嘀咕道:“又不是没有这种先例……”
大学士没理他,又走到中间再拜:“还要请陛下早作决断。”
皇帝环顾众人后,先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转身,看向东首座的太子:“檀儿,此事你怎么看?”
太子是昭敬皇后唯一长成的子嗣,也是皇帝唯一的嫡子。
他起身、恭敬拱手道:“立后是父皇的大事,儿臣是晚辈,自然都听父皇的。您要另立新后,儿臣会敬之如母;您喜欢惠贵妃,儿臣也愿精心侍奉。”
皇帝点头,转向东首的紫袍老人:
“龚相,你是皇后的老师,又与文国丈是旧友,你说。”
白发苍苍的老人自然是当朝宰相龚世增,他捋了一把胡须,露出了个平和的笑容:“这是陛下的家事。”
言下之意,他不想掺和。
皇帝又转头看西首下的第一人,“那大哥呢?”
这病弱的文臣是文皇后的兄长,官拜尚书府太傅、统领六部,只是他身子不算好,这些年也只是挂个虚衔而已。
文太傅呛咳两声,先自谦了一句不敢,才表态道:“陛下情深义重,此事原不该我等外臣置喙,但……后位虚悬,确实对朝局不利。”
“怎就不利了?”段将军又忍不住打岔。
他是龚世增的家臣出身,后来跟随定国公出征立功、得了军衔,与西北的徐振羽将军最是要好。
“昔年唐太宗的文德皇后长孙氏崩逝,太宗往后二十二年不都没立后么?也没见大唐出什么乱子啊?”
这话狂悖,才说出来就被龚世增喝止。
而坐在西首上的宁王,也暗中对他摇了摇头。
皇帝揉揉眉心,没发作,只挥挥手,“罢了,天色晚了,朕也乏了,铮弟留下,诸位爱卿都退下吧——”
凌铮,是宁王未出嗣前的名讳。
皇帝这般唤他,便是有要事要说。
无奈,朝臣们只能叩谢出去。
才出宣政殿,舒大学士就扶住了文太傅,太子也关切地走到文太傅身边,口唤舅舅。
而段将军则搀住了龚相,一直扶他走到轿子旁,充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家仆。
皇帝凝眸看了一会儿,最后脱力地靠回到御座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皱眉,对宁王露出一丝孩子气的笑容:
“你看他们,都忙着算计朕呢。”
这话宁王不好接,只能模棱两可道:“几位大人也是一片好心,陛下是忧思多虑了。”
听见这称呼,皇帝抿抿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双手交叠趴到御案上,又叹道:
“檀儿心善,所言朕相信他是发自肺腑;而权儿聪敏,自请西北急流勇退,也是明智之举。他们如今这样,倒有些像朕与你的当年。”
宁王摇摇头笑:“文大人、舒大人是着急,但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陛下还是要早做决断。”
一听这个,皇帝就委屈地冲他眨眼睛:
“铮弟你知道的,我与阿茵青梅竹马,不会令娶他人为妻的。”
“……那皇兄也该与众臣说清楚,”宁王终于忍不住改了口,他扶额叹息,“段将军说的也不错,有文德皇后先例,皇兄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自然是因为——”皇帝的声音变小,“疫病三年、国库空虚,而你的妻兄又连上了三道密折,告诉朕西北战事告急么?”
宁王的妻兄,指的是镇国将军徐振羽。
“朕得想办法拖着,找个时机让他们出点血。文家在国丧三年期间,可没少捞好处,舒家、段家、沈家跟着,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国库空虚,除了加税重赋等损民的法子外——
最快且有效的方法就是向门阀世族、高门望族借,偏偏西北统兵的是徐振羽、是惠贵妃的娘家,以文氏为首的大家族便会心生戒备。
“朕本来都找好借口了,但刚刚,三喜却给朕说了一桩趣事。”
趣事?
宁王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三喜是宣政殿的首领太监,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黄门之一。
被点着名,三喜公公笑吟吟从暗处走出来,“宁王殿下不必紧张,是咱家的一个小徒弟今日碰巧到和宁坊办事,路过双凤楼时听着的——”
说着,他就将宁王世子如何豪掷七百两给一赌棍、命双凤楼用酒坛子垒砌“城墙”的事情绘声绘色说了。
宁王听得脸都涨红,半晌后,却还要护短:
“……秋秋只是一时意气。”
“是,”皇帝也笑,“朕没有责怪小侄的意思,只是——如今京中人人都在传,说宁王世子如何豪爽、如何有钱,能够随随便便掏出七百余两。”
他看着宁王、点了一句:
“铮弟,你说,这叫朕如何向群臣开口,说出那四个字:国库空虚?”
宁王抿抿嘴,脸上闪过一丝不甘。
但面对朝堂政事,再心疼儿子,也只能拱手拜下:“臣弟明白了。”
“臣弟回去后,会罚……”宁王咬咬牙,才狠心道:“会罚他跪到祠堂,一日不许吃饭,并将这事儿传到京城内……闹大。”
这结果皇帝满意了,但见弟弟哭丧着脸,又安慰道:
“只此一回,铮弟往后多提点侄儿几句就是了。大不了过了这一遭,画馆书院御膳房的东西,由着你挑就是了,算是朕给侄儿的赔罪?”
想到皇宫库房中确实还有许多珍奇,宁王抿抿嘴,最终没再说什么。
叩拜行礼后,他踏出宣政殿,仰头看了一眼晌午就墨黑一片、压得极低的天空,总觉得前路暗淡、山雨欲来——
为何每回,都是他来做坏人?
秋秋是十四岁不是四岁,早过了用一块桂花糕就能哄好的年纪。
宁王苦着脸,只盼到时候老婆能从中转圜。
而皇兄御库中的东西,能挽回万一了。
……
与此同时——
李从舟等人也返回了报国寺中。
天竺法师年纪大了,圆空大师和他是提前坐马车回来的。
简单洗漱后,李从舟就和师兄一起去法堂给师父请安。
“明济,正好你来,”圆空大师整理了两卷经书、几枚平安符,还有一串百八子的珠串递过去:
“这是今年上要送给顾施主夫妻的,你与顾施主一家有缘,六载未见,便劳你走这一趟,替为师送过去。”
宁王每年都给寺里捐香火,这些东西算是寺里的一点心意。
李从舟领命接过。
“不是,师父,天都这么黑了,万一下大雨——”明义不同意,“小师弟的病又还没好,不如我去?要见故人往后多得是机会嘛。”
圆空大师瞥了眼法堂外阴沉的天,也有些犹豫。
反是李从舟摇头拒绝,“几步路,不远,师兄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