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338)
舒妃就曾听过,之前韩国公家的嫡小姐,奉父母之命嫁给了一个新立军功的四品武将,那武将有个恩爱无比的青梅竹马,小姐进府后他就未与之圆房。
冷落小姐五六年后,他忽然从外地带回来一个四岁男童以及一位说是老母亲远房亲戚的表妹,非要住在家里。
嫡小姐虽然怨恨丈夫,但五六年中还是辛苦操持家业、侍奉公婆,男童更是记名在她这里,混做了嫡子。
后来小姐突然染恶疾暴毙,那武将家里办丧事才半年就新娶,而且还就是那所谓的“表妹”。
韩国公心存疑惑去查,才知道那男童根本是这所谓的“表妹”亲生,武将一家是给嫡小姐下了慢毒,生生害死了她夺的位。
这件事当时闹了很大的风波,韩国公不远千里上京提告,满头白发散乱、跪在大殿之上泣不成声。
最终皇帝以宠妾灭妻、欺瞒杀人等罪重判了那武将一家,连带他们家的族人也在地方抬不起头,已经连续三辈人没了官职、算是彻底垮了。
人心贪婪,若这些世家公子里有这样的,舒妃也要借着曲怀玉的由头给他们提个醒儿——
她可不想女儿嫁出去就遇上这种事。
不过舒妃这话倒是让几位世家公子生了退意,之后击鼓吟诗什么的也并不积极,三位借口有事提前离场,还有一位学着曲怀玉上前坦白,说他早有心上人。
舒妃既未苛责曲怀玉,当然也不会为难他们,分别命人送了他们几册书,就请宫人送了他们出去。
曲怀玉本来也想告辞,结果正好小厨房的糕点小食做好了端上来,舒妃命大家都休息会儿尝尝,并专门命人来寻了曲怀玉。
那女史来得很低调,三言两语就给曲怀玉带到了舒妃这边,两位公主跟着淳嫔上楼用饭去了,舒妃就整好在这儿见见曲怀玉。
曲怀玉一进来就拜下了,“小民拜见娘娘,愿娘娘千岁安康、长乐顺遂。”
舒妃摆摆手让身边的嬷嬷扶他起来,“给小曲公子赐座。”
曲怀玉谢过舒妃,起身板板正正坐了。
舒妃瞧着他,少年人面色如常、一双眼睛规规矩矩看着她,那黑亮的眸子很是纯澈,像是某种从未见过人的小动物。
她掩面笑了笑,告诉曲怀玉,“本宫少时,曾因家中嫡姐排挤,被推下过城外的东明湖险些死了,最后是你娘救我起来的。”
曲怀玉眨了眨眼,然后陡然瞪大眼睛啊了一声。
舒妃觉着这孩子有趣,刚才莽撞直言的样子很像江小姐,这会儿懵懂的模样又不知是像谁,“你母亲她这些年还好么?”
“回娘娘话,母亲一切都好,这些年跟着父亲在西南走帮槽生意,仗剑策马、很是快意。”
“是么?”舒妃笑了笑,“很像是你母亲的性子。”
当年她被救上来后,嫡姐本想带着哄笑的婢女们离开,结果江小姐给自己的披风盖到她脑袋上,然后一跃上马拦住她们、挨个给揍了一顿。
她还从未见过嫡姐那般狼狈,呜呜哭着逃回家。
反是策马立在马上的江小姐扬鞭还冲她们喊话,说既是世家女子,那便应当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然后江小姐亲自给她送回舒家,面对舒家家主也是不让半分,说既接了自家子侄来家住就要负责她的安危,做家主的不能平衡后宅就是无能。
她瞪大了眼睛,还从未见过这样风风火火的厉害女子。
舒家众人被她喷得是哑口无言,临走时,江小姐还瞪了她一眼,说了句:“什么嫡庶尊卑,前程是自己挣的,别一叶障目、拘束自己。”
也是因着这句话,她能一步步走到今日,成为皇帝的嫔妃。
舒家众人如今见她都要敬着三分,她那位嫡姐更是自己作死、挑来挑去给自己找了个厉害婆婆,如今除了命妇进宫、其他时候根本不爱出门了。
舒妃想起旧事,摇摇头笑了笑:“我倒羡慕你娘。”
自由自在、天地驰骋,听说她如今的夫婿也是她自己挑的,而且还是自己披甲持|枪闯过去掳来拜堂的。
“母亲在西南山中也常遇险阻,出生入死也是常事,”曲怀玉道,“不过外祖父说,这是娘自己选的,谁让她少年时诗词女红样样稀烂……”
舒妃一愣,她身边的嬷嬷们倒忍不住笑起来。
曲怀玉一点儿没有背地里揭了自己母亲短的羞赧,反而很正经地给舒妃点点头,“娘娘刚才说的那两句话,小民很赞同——”
“话?”舒妃没反应过来。
“选婿选贤、择取高门望族固然重要,但公主自己的心意、夫婿的真心都是要紧的,说句僭越的话,小民倒觉得,若是待公主一心一意,又肯吃苦上进,便是五品小官甚至平头老百姓又何妨?”
舒妃闷闷笑,这小家伙倒是敢讲。
她身边嬷嬷有赞同有不赞同的,都别过头去压低声音议论。
曲怀玉听着嗡嗡议论神色也未变,只是静静坐在那儿,目光澄澈地看着舒妃。
舒妃对这话认同一半,选婿当然要选贤,也在乎情谊。可是世间圆满事少有,能举案齐眉、互相帮衬也是一种姻缘。
“那若真是平头老百姓,这位哥哥要如何给公主衣食平安呢?”
他们这正说话呢,楼梯那边却忽然传来一个姑娘脆生生的声音,“难不成,由着公主府的嫁妆、陪嫁来养家度日、争取功名么?”
“五公主!您……”一个老嬷嬷的声音传来,见此情景她吓得连连磕头跪下,一叠声地告罪,“娘娘,老奴、是老奴一时疏忽了——”
曲怀玉是面对舒妃而坐,闻听人言他也没回头。
舒妃看着他,眼神赞许,这孩子说话是难听些,但到底是个君子。
“思筝,这里有外男在,您不该下来的,”舒妃看着站在楼梯口、穿着藕色襦裙的五公主,“快上楼去,这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舒母妃,筝儿没有见到他的脸,他也没转过身来看见我,我们之间隔着一丈远,旁边还有您和众位宫人嬷嬷在,传出去,能说清。”
“我只是听闻刚才这位哥哥的高论,一时好奇罢了,”她冲舒妃甜甜一笑,“您就让我问问吧?”
思筝公主十三岁,平日瞧着也是个性情沉静的,没想到私下里还有几分精灵古怪,舒妃想了想,便也允了:“行,难得公主开口,那怀玉你说说看?”
曲怀玉想了想,解释自己刚才的话:“下五品的官员,若能娶得公主,其自身必有过人之处,若真上进,未来也能官运亨通。”
“平头百姓也并非都是穷人百姓,自然有生财经营的门道,便是外面的田舍翁,也是家中有良田万顷、雇工无数。”
“方才我说的是,要重视心意、要上进,若好男儿不能凭自己的本事给公主挣来吃穿嚼用,那是无能、不能算真心。”
五公主想了想,又嬉笑一声问:
“可是大哥哥,先生教我道:‘男儿功成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若你说的男儿郎当真努力上进,可偏生朝中奸臣当道、升迁无望呢?”
“公主!”
“公主慎言!”
伺候的嬷嬷们都吓坏了,思筝公主今日怎么连连语出惊人,她这话说的,就好像是暗讽朝廷党争一样。
结果曲怀玉只是笑了笑,“平民百姓迎娶公主,已是逢天时,朝廷贤达便谋将拜相、为国效命,若朝中蠹虫横生、处处不平,那倒不若退而隐。”
“天下之大,只要心怀广远,何愁不能富有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