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149)
宁王处理完前院事,转身回到宁心堂时,他远远就听见了妻子心碎的哭声。
他迟疑两步近乡情怯,最终没走过去,而是鬼使神差绕到了宁兴堂后院。
后院内未点灯,马厩里,那匹他送给顾云秋的踏雪乌骓正在静静吃草,而远处草靶旁,弓架上全是他特制给顾云秋玩的孩儿弓。
远远看着月光下毛皮油亮的马,宁王仰了仰头,狠狠锁紧酸涩的眼眸。
夜风阵阵,寒月渐圆,四境的天空中却有驱不散的黄云。
萧副将还站在丰乐桥上,说完宁心堂之状况,他又告诉李从舟:
“王爷已经请旨,让银甲卫去寻了。”
他说了这么多,只有最后这句让李从舟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对视片刻后,李从舟先错开视线,“……手,还痛么?”
萧副将一愣,而后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您功夫俊,是我技不如人。”
李从舟神色恹恹,“所以,您是来寻我回去的?”
萧副将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
“您若不想回去也成。”
话虽这么说,但李从舟看他们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明白了——他要不想回,那萧副将和银甲卫就会一直跟着他。
今日的事已经走漏风声,无论他愿不愿,明日京城大街小巷里谈论的一定是宁王府的真假世子案。
没人会在乎他和顾云秋怎么想。
世人只会笑着议论,说佛寺孤儿如何幸运、一朝成为宁王世子,说从前跋扈骄纵的小世子、原来并非皇室血脉。
“罢了……”李从舟嗤笑一声,摇摇头道,“我得回报国寺一趟。”
“是收拾您的行李么?”萧副将问,“若是行李的话,那便不用去了,您的……师兄?唤作明义的,已着人给全部送来了。”
师兄?
李从舟倏然回头,怔愣地看向萧副将。
萧副将挠挠头,“您师兄还说了一句话,好像是佛偈,我记不大清了,好像是什么善身尘缘、心同所尚的……”
他神情窘迫,“抱歉,我实在没慧根,给您忘了。”
“……佳士亦栖息,善身绝尘缘。心当同所尚,迹岂辞缠牵。”
“诶?您知道?”
李从舟摇摇头,“这不是佛偈。”
“啊?”
“这是先唐韦江州一首诗,在他的诗作中并不算出名,但却是他客居精舍时有感偶得……”
李从舟解释了一半摇摇头,自语了一句“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后转身一跃上马——
明义师兄游戏红尘,却早早勘破了世俗尘缘。
皈依证道,还本归元。
师兄这是告诉他,他和顾云秋,也不过是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只是,他需要绝断的尘缘,是和报国寺诸僧的因缘。
心无挂碍,人才能继续往前走。
道理他明白。
可这世间的所有道理——不都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时,才知道“斩断尘缘”四字到底有多痛。
银甲卫,最终还是给李从舟护送回了王府。
而王府内,宁王一心照料着伤心病重的王妃,匆匆出来见李从舟一面,最后还是什么亲近的话都没说出:
“沧海堂的一切都可供你调遣,有什么不熟悉不习惯的,就找大管事和萧副将,他们……会照顾好一切。”
李从舟点点头,应了个是。
其实前世,他认祖归宗后,跟宁王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候王妃伤心病殁,偌大的王府只剩下宁王和他父子俩,经历了大典上血腥的那一遭、宁王实在不知要与他说什么,而他也习惯寡言。
是后来出征、并肩作战,他们之间的话才渐渐多起来。
宁王喜欢给他讲王妃、讲他们的从前。而他只默默听着,也没真记得多少,只私心里觉得宁王需要一个人在身边。
王妃离世后,宁王的心也跟着死了。
坚持到西戎王庭决战前夜,已是他作为皇室子孙最后的尽责。
看着宁王转身离开的背影,李从舟抿抿嘴,跟着大管事走到宁心堂对面的沧海堂内,然后在一群人的伺候下、不大习惯地躺上大床。
是夜风急,夜鸮长鸣。
次日八月十五,竟是个阴冷的昏黄天。
王妃病中伤身,宁王守了一夜实在心慌,便丢了腰牌给萧副将,要他从太医院请了两名大夫来救治。
真假世子案物议如沸,太子青宫都遣了人来问。
王府却闭门谢客,谁的面子也不给,只往宫里回话,讲明白两个孩子的归处——
宫里反应不大,唯有太后在知道顾云秋没带走任何东西、包括她赏的那枚长命缕后,坐在西窗下沉默了很久很久。
而朝廷上的太|子党,却暗中惊惶,踹度宁王和徐家是否早知此事。
毕竟僧明济在太子青宫讲经论道多年,如今一朝成为宁王世子……是否是他们暗中筹谋多日的算计。
外面的人如何揣测,李从舟并不在意。
他醒醒睡睡,天不亮就从床铺上坐起,一指放倒守在房中的小厮,然后三遍吹响骨笛,叫来乌影。
乌影也是才从栖凰山回来,李从舟的身世也是今早他才知。
他原想调笑两句,可看见李从舟猩红的双眼、铁青的脸色,最后还是把到嘴边的戏言全咽下去:
“……是不是要我帮忙找你那小相好?”
李从舟点点头,木然地转转眼珠,竟没反驳他。
乌影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忍不住劝,“他那么大人了,你也别太担心。”
李从舟却只仰躺回床上,一手抬起来挡住眼,一手挥挥让乌影快去。
乌影无奈地撇嘴,闪身出沧海堂,几个起落后,却看见顾云秋那贴身小厮,背着行囊、从王府角门挺直胸膛走出去。
……叫什么来着?
乌影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道,好像是……小糕点?小糖糕?
哦对!
是小点心。
乌影好奇地跟上去,意外发现这小厮站在门口认真叠了一张摁着红手印的纸塞入前襟,然后就转身到武王街外,掏银子雇了辆驴车。
乌影蹲在附近驿馆的房梁上,听见他对车夫说:
“到京西陈家村。”
陈家村?
那不就在罗池山下?
乌影转转眼珠,决心立刻把这好消息告诉李从舟。
追媳妇儿、讨老婆这种事,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别人代劳的,将来老婆肯定还要跑。
如此,半个时辰后。
李从舟直接翻窗户离开宁王府,骑上乌影准备的高头大马就直奔京西陈家村。
虽是天子脚下的京畿,可附近几个村子信息闭塞,也没人听说过什么真假世子案,问有没有人认识顾云秋,也没得着肯定答案。
倒是李从舟耐着性子形容顾云秋长相,有个在大榕树下奶孩子的大婶,犹犹豫豫说好像见过。
可是还没说几句,就被她男人拉走。
“你干什么……?”
“你忘了恩公说他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吗?”男人的声音很低,可李从舟还是听得很真切。
也便是他这么一说,让李从舟意识到——
顾云秋兴许并未用真名。
他都弃姓顾了,自然现在应该唤作云秋。
如此找了一圈直到午后,晴空骤变、乌云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