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212)
……刘?
云秋一边捡着碟子里剥好的瓜子仁吭哧吭哧,一边在心里盘算:不会这么巧吧?京城里姓刘的公子应当很多才是。
结果那“刘公子”拜完寿,竟径直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而且远远就躬身拱手,唤了一声——
“云老板。”
“……”云秋无法,只能拍拍手、放下瓜子仁起身。
这刘公子生得高挑,看起来年纪在二十五六岁上下,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笑起来如沐春风,乍眼一看很平易近人。
云秋与他拱拱手,不知要如何称呼。
刘公子又还礼,笑着自报家门,“在下刘银财,久仰云老板高义,一直想到铺上拜见,没想今日先在胡老板家中得见,实在荣幸。”
刘……银财?
云秋快速眨两下眼,堆起一团笑,“原来是副会长,是我失礼了。”
这话就是打官腔,刘银财听了,脸上笑容却不减,反再次给云秋鞠躬道:
“那几件事是哥哥办得不地道,父亲已罚过他了。还望云老板不要因此对我们正元钱庄生出什么误会,钱业嘛,同业之间也要互相提携的。”
云秋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为何刘老爷会越过嫡长子挑选这位做钱业行会的副会长了——刘银财的行为举止,还真是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但越是如此,此人的城府就越深不可测。
敌我不明,云秋也继续与他虚与委蛇,“瞧您这话说的,我与令兄之间只是一点小误会,如今都好了。”
“哦,是这样,”刘银财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我便放心了,往后还请云老板多指教。”
“不敢不敢。”
刘银财又拱手拜了拜,冲云秋身边众人点头致意后,才转身回他们那桌。
等刘银财走远,马直才压低声音让云秋小心,“刘家四个兄弟,最像刘老爷的就是这位二公子,他是个笑面狐狸,看着对谁都是一团和气,实际上手段之狠毒、计谋之阴险,也不在其父之下。”
云秋颔首,他也不想和刘家人再扯上什么关系。
这时候宾客到齐,胡屠户也制好了最后一道菜,伴随着几声吆喝、锣响鞭炮鸣,早在长廊上恭候的弹唱乐班开始奏乐、一溜从酒楼借来的端菜跑堂从后厨出。
胡屠户走在最前面,身前还围着条用以遮挡油污的麻布襜。
襜其实就是一块挡在衣裳前面的条布,两端有系带能拴在腰后面固定,酒楼的厨子、厨娘都爱穿,正好齐平火塘和油锅。
他左右手分别端着两个托盘,上面都是他的拿手菜:一盆雪菜扣肉、一盘肉沫黄金豆腐,都是绵密酥软适合老人吃的东西。
最滑稽的是,他头上还顶着个大大的托盘。
托盘中装着个大大的寿桃,寿桃周围围了圈五彩缤纷的小糖人,才端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胡屠户一路高唱着祝词,故意迈着醉步踩着鼓瑟声走向主桌。
这一路给老太太看得是又急又好笑,等胡屠户给三样菜都稳稳放到桌上后,何老夫人才站起来、佯怒地拍他两下:
“你是要吓死老娘!”
胡屠户嘿嘿乐,他这般闹本就是想哄老母亲开心。
主桌上的十八样菜都是胡屠户自己操刀做的,客人所在的十张桌子上也是类似的菜式,不过却都是出自他请来的几位师傅之手。
胡屠户先给老娘倒了一杯酒,然后起身感谢各位高亲贵朋,他偌大个黑脸汉子,嗓门很大地举杯——
“今个儿是我老娘的八十寿辰,俺是个粗人,说不来那些漂亮话,只希望各位吃好喝好,希望娘身体康健、再让儿好好孝顺个四五十年!”
他说着,自己先仰头灌下一杯,然后又倒满一杯,“诸位知道我,从小爹娘走得早,若非是得老爹垂怜、诸位邻里相助,我也长不成人。”
“我那媳妇儿命薄,早早丢下我们娘俩走了。若非老娘替我操持家务,我也得不着今日的宅子、土地和这一摊生意。”
胡屠户说着,转身双手捧着那杯酒,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何老太的面前,认认真真磕了个头:
“儿谢谢您!您辛苦了!”
何老太想笑,但嘴里又发苦,眼睛都红了一圈,最后才抖着伸出手,接过那杯酒,“好、好、好……”
老太太仰头饮下那杯酒后,重重拍了两下胡屠户的肩膀将人扶起,“好小子!老头子没看错你,妙柔也没看错你!你是好样儿的。”
被老人家这般夸了,胡屠户这黑脸汉子竟也不好意思起来,他憨憨笑着挠挠头,告饶般喊了声娘。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倒是母慈子孝、惹人羡慕。
尤其是坐在角落的陆商,愣愣看着那两人,眼眶竟渐渐红了。他怕人发现,转过头掩饰地擦擦脸,埋首下去灌了一口茶。
胡家小辈怕胡屠户,但何家却不乏闹人的猴精,这一会儿工夫、竟站到凳子上、高声冲着何老太太和胡屠户吆喝道:
“婆婆——姑丈——好饿啊!能开饭了吗?”
胡屠户挥挥拳头做出一副要打人的动作,那小孩却根本不怕,只嘻嘻哈哈在原地笑。
何老太太回神,这才招呼大家动筷。
主家人发话,众人便在今日迎客那位小胡的带领下纷纷举杯,共祝了何老太太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身体康健、富贵万年。
八十是高寿,永嘉坊的坊里也专程前来拜访送上贺礼,说是沾沾老太太的福气。
张昭儿看着气氛至此,轻轻扯扯兄长的衣摆、凑过去与他耳语两句,端看张勇的表情本来不甚赞同,但张昭儿坚持,他也只能首肯。
如此,酒过一巡,张昭儿忽然站起身走到主桌下,她先恭恭敬敬拜下、祝了老太太生辰,然后又转头对着胡屠户道:
“胡大叔!那日是晚辈一时走神、不小心拿错您的货,生出如此多的事端我实在心中不安,今日恰逢老太太做寿,又瞧见贵府上有乐班——”
张昭儿看了一眼张勇,然后一抱拳,朗声道:“我和哥哥想借贵处做上一出《贺春朝》给老太太听,算是与您贺寿也是与大叔您赔罪。”
《贺春朝》是一出新戏,原本子是一出南戏,叫《张协状元》。
原本讲得是:一位穷困书生张协上京赶考,路遇危险为贫家女相救、结为夫妻,结果他高中状元后却为接受高官招揽、要雇凶杀害糟糠妻的故事。
后来时人多觉张协狠毒,不喜欢看这出戏的后几折,便有人将戏文改了,改成了张协高中后不渝矢志,面对高官利诱亦是不卑不亢。
哪怕被陷害入狱,他也坚持自己的妻子仅有一人,最终感动了宫中老太后出面,将那糟糠妻认作义女,从此一家人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张昭儿能成棠梨班的角儿,自是因为她学得萍娘一腔南调,也能在霎时间转折唱末,她一人就能给老太后和糟糠妻演尽。
而张勇在旁,除了能搭作穷书生,也能帮腔唱余下众角。
两人配合默契,乐班都听得入迷,好几位琴师错弹外弦,导板两次错漏了进场。但张家兄妹唱得很稳,缓急有序,甚至最后携手临时改词、给老人贺了一整段的祝寿词。
琴师收弦紧板、张昭儿花腔落地,前庭众客静默片刻后,便是满堂不歇的喝彩,老太太很高兴,胡屠户也止不住的鼓掌。
其实那件青白狐袄找回来后,这件事在他这儿就已经算过去了,邀请云秋和恒济解当行的伙计们过来吃席,也是有重修旧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