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69)
“岑兄数次为殿下前往京郊,请正在养病的孟首辅回京,教导殿下儒史经典,今日终于以诚心打动孟首辅。”陈玉抬起头看向太阳的位置,笑道,“半个时辰之内,岑兄必会亲自进宫给殿下请安。”
平安闻言,溢于言表的欣喜和激动瞬间收敛,神色复杂的凝视陈玉轻松又愉快的笑容,眼底深处浮现淡淡的羡慕。
如果他和陈玉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现在也能感受到由衷的轻松?
孟长明终究还是回来了。
平安记得,当初孟长明离开的时候,他心情复杂的厉害,不乏庆幸。
如今对方回来,平安依旧心情复杂却难以忽略庆幸。
先帝保佑,这两个祸害尽管相互折磨千万别在牵连殿下。
平安双手合十,守在距离书房大门最近的位置,专心祷告。
陈玉回到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若有所思的打量平安。
东宫似乎发生过他不知道的事,平安为什么会忽然对李晓朝,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良久之后,终于有声音打破焦躁的寂静。
陈玉和平安同时抬起头,看向院门。
身着墨色长袍的岑威龙行虎步,他身边有名身着朱红色广袖长袍,满脸冷淡矜持的青年,明明走路的速度也不慢,相比满身气势的岑威却显得仪态万千,足以入画。
陈玉率先迎上去,先朝岑威点头,“岑兄。”
然后对孟首辅躬身长揖,“孟首辅。”
直到此刻,陈玉才惊讶的发现,圣朝的武曲星和文曲星竟然年纪仿佛。
古话曾有言,若是恰逢天下大乱,豪杰辈出之时,山河即可如故。
可惜......殿下不愿意再赌。
孟长明朝着陈玉点头,不满的道,“我对你说过,不必讲究这些俗礼。”
陈玉笑而不语。
面对与岑威同样少年成名的孟长明,他总是会生出难以言喻的距离感,不敢有任何造次。
他将这归结于武将和文臣的区别。
岑威轻咳了声,悄悄对陈玉使眼色,“殿下听闻长明愿意进宫教导他的消息,是不是高兴坏了,正在思索要如何为长明接风?”
孟长明脸色稍缓,再次看向陈玉。
他不喜欢违背他的意愿,非要与他客气的人。
目前为止,能做到这点的人只有太子和岑威。
陈玉扬起笑容,说出思索已久的答案,“我来得不巧,刚好骠骑大将军要与殿下秘谈,还没来得及告诉殿下这个好消息。”
“李、晓、朝?秘谈?”始终冷淡矜持的孟长明脸色陡变,猛地转头看向紧闭的书房大门,冷笑道,“太子和李晓朝单独在里面?”
陈玉觉得不太对劲,求助的看向岑威。
然而没等岑威有反应,孟长明已经从陈玉的脸上看到答案,如同飘浮的火云般,以令所有人惊艳的速度移动到门口,猛地出脚。
紧闭的房门在巨响中,应声而开。
第41章 二合一
岑威和陈玉及时追至孟长明身侧,刚好看到书房内猝不及防的反应。
李晓朝尚未回神,难掩震惊的望向门口,下意识的将与他隔桌相望的人挡在身后。
然而孟长明、岑威和陈玉的目光,都没如李晓朝的愿,停留在他的身上。他们神色各异的望向被李晓朝护在身后的人。
身着杏黄色常服的少年显然也受到了惊吓,原本捧在双手间的诗册,正以敞开的姿态胡乱推挤在腿上。即使隔着薄纱,众人依旧能感受到少年的慌乱。
......没错,隔着薄纱。
不出意外是太子本人的少年,脸上正蒙着张早就被泪水浸湿的手帕。
粉红色的手帕上绣着殷红的桃花,受到日光照耀的边角波光粼粼,仿佛能囚住太阳的光芒。几乎能够断定,这既不是太子的贴身之物,也不是东宫女仆的物件。
陈玉退后半步,脸上的震惊几乎化为实质。用尽浑身的力气,终于稳住蠢蠢欲动,想要立刻逃跑的腿。
如果不是已经亲耳听见太子对他说,愿意放弃所有,追求自由。他恐怕会立刻出宫,收拾行李,连夜回广西。
京都太乱,他把握不住。
陈玉宁愿对父亲承认自己的无能,也不愿意深思太子和骠骑大将军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纠葛。
岑威按捺下猛然升腾的诧异,不动声色的打量骠骑大将军和太子的姿势和距离,然后悄悄观察陈玉的反应。
恍惚间,他想起下定决心要亲自来京都的时候,家中老父和叔父费尽心思收集的消息。
京都有传闻,太子和骠骑大将军情同......父子?
岑威试着将他和岑壮虎的脸,带入到太子和骠骑大将军身上,不知不觉间眉头越皱越紧,无意识散发的威压从无到有,逐渐浓厚。
唯有孟长明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的情绪,他的脸色黑如锅底,转头环顾四周,猛地抽出陈玉的佩剑,朝着李晓朝投掷而去。
利刃疾驰,破空声犹如在耳边响起。
可见孟长明,不是只会读书的懦弱书生。
“孟长明!”
陈玉下意识的克制住想要阻拦孟长明的反应,目光呆滞的随着飘动
的剑穗移动。直到李晓朝利落的翻身,握住直奔他眉心而来的长剑。陈玉才后知后觉的生出遗憾的情绪。
“孟首辅可是对本将军有误会?”李晓朝从容起身,丝毫不在意彻底散乱的鬓发,沉声道,“我见到太子殿下就想到亡妻,因此心思难宁,频频走神。殿下大度,非但没与我生气,还愿意念亡妻生前最爱的诗册宽慰我。”
唐臻默默摘下糊在脸上的手帕,露出哭得红肿的眼睛,哑声道,“大将军说的对,孤是因为感念大将军和程大姑娘之间的遗憾才会落泪。你们别误会,大将军没有欺负孤。”
孟长明见状,反而冷静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凝视唐臻的瞳孔如同锋芒般尖利,忽然发出声轻笑,“大将军劳苦功高,殿下愿意犒劳他也是理、所、应、然。臣在病弱尚未痊愈之时以东宫少师的身份回京,殿下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太子本就不算红润的脸色,听了孟长明的话,立刻变得更加苍白。他抬手放在胸前,仿佛胸腔内正在背负马上就会将他彻底压垮的重量,看上去莫名可怜。
岑威垂下眼帘,默数三下。
一、二、三。
太子依旧泪眼朦胧的望着孟长明,专注的目光像是已经很久没见过孟长明,想要将他彻底的记在心中。
然而在众人眼里,这只是太子想要蒙混过关的拙劣手段。
岑威虽然已经察觉到违和,开始觉得太子与他想象中的太子有些偏差。但他认为去请孟长明回京教导太子,是他的主意,起码应该对这件事负责。
所以他还是愿意,主动为太子解围。
岑威上前半步,打破寂静,玩笑似的道,“是我替殿下跑这趟差事,孟兄要束脩,我愿意替殿下出半份。”
陈玉立刻道,“我身为殿下的伴读,即使比不过岑兄,也想聊表心意,愿意出四分之一。”
有岑威的二分之一,再加上陈玉的四分之一,只留给太子四分之一。
既能彰显太子对孟长明别样的尊重,也能免得孟长明继续借此为难太子。
然而陈玉的话音尚未彻底落下,太子已经用实际行动表达,他不愿意领岑威和陈玉的好意。
“我答应你。”
唐臻
目光幽幽的望着孟长明,眼底的神色复杂得只有自己才能看懂。
“殿下不必委屈自己。”李晓朝再次挡在唐臻面前,看向孟长明的目光如同饮血的刀剑般杀气腾腾,缓声道,“为臣者,殿下有赏不肯受,实乃不敬。持功邀赏,更是大不敬。孟首辅以为如何?”
李晓朝虽然平日里喜欢以儒将的模样示人,在京营内部却威名赫赫。令人闻风丧胆,不敢有任何僭越之处。
京营自上而下,无人不知,李晓朝对待敌人的手段有多残暴。
孟长明十六岁孤身进京,如今已经二十一岁,早就听闻过有关于骠骑大将军的种种传闻。他骄傲的昂起下巴,绕过试图替他挡住杀气的岑威,毫不掩饰对李晓朝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