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168)
陈玉毕竟是外臣,早就不会日日在福宁宫留宿。
他按照原本的时间,比太子早半刻钟到东宫,等了整整半个时辰也没见到太子的身影。
越等越急,陈玉干脆去福宁宫寻人,没想到竟然在宫巷与齐黎迎面相遇。
两人眉宇间皆浮现惊讶,停在原地,眼含警惕的打量对方。
“陈大人?”
齐黎面露不喜,陈玉的目光令他很不舒服。
陈玉垂下眼帘,主动让路,“齐将军先请。”
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正疯狂跳动的心。
齐黎、该不会......身上已经有裂纹了吧?
虽然目光盯着前方大理石,陈玉脑海中却只有碎了满地的茶盏。
齐黎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贸然开口,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朝陈玉点头,匆匆越过对方,眉宇间的懊恼随着越来越快的步伐,逐渐变得凝重。
陈玉?
他对这个人了解不多,只知道陈玉很得太子的喜欢,是所有伴读中跟在太子身边最长的人。
即使是与陈玉同时赶到京都,成为太子伴读的梁安,去福宁宫求见,也只能如同普通外臣那般,等待羽林卫的层层通报。
陈玉却能凭借太子的令牌,自由出入福宁宫。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人,悄无声息的做到骠骑大将军和陈国公世子都不曾做到的事。
如今只能希望陈玉确实如他表现出的那般老实,安心忠于太子殿下,不会轻易将他私见昌泰帝的事说出去。否则......免不了打草惊蛇,引来各方的猜忌和防备,徒增麻烦。
陈玉安静的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齐黎的身影,他才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至少没在他面前倒下,事后应该也查不到他身上?
毕竟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又过半刻钟,陈玉默不作声的陪太子用午膳,然后随太子去东宫、在门口等待孟长明、替太子和孟长明守门、送孟长明出门、顺便迎燕翎进门、继续守门、送燕翎出门。
从日光灿烂等到月明星稀,为了尽可能的避免麻烦,陈玉甚至特意没有出宫,在东宫留宿。
然而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宫内宫外都没有噩耗,太子殿下准时出现在东宫。
仿佛昨日的不同寻常,只是太子偶然起晚,所有的危机都来源于陈玉丰富且没用的想象力。
善于反省自身的陈玉陷入自我怀疑,盯着窗棂陷入沉思。
程诚忽然推门而入,仅用一句话就令太子殿下刚恢复的作息,再次发生改变,证明陈玉的危机感并非空穴来风。
“殿下,齐黎又进宫了!”程诚轻声道,“但是他没去福宁宫,正绕路去后宫,似乎是想收拾些端妃的遗物,”
唐臻放下笔,示意陡然回神的陈玉收拾桌上的笔墨,他则仔细洗去手上沾染的墨迹,漫不经心的道,“端妃的遗物已经收拾过几轮,如今恐怕只剩下瓦片和宫墙,他难道敢搬走?”
想来是昨日遇到陈玉,难免心虚,今日才故意做出迷惑众人的举动。
殊不知,原本他能悄无声息的求见昌泰帝,全凭程守忠扫尾,抹去他的痕迹。如今他光明正大的走进皇宫,除非宫中的京卫全都眼瞎耳聋,否则李晓朝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行踪?
陈玉心惊胆战的看着不像是生气的太子殿下,小心翼翼的开口,“殿下......”
“孤突然累得厉害,先回福宁宫,去找刘御医诊脉。”唐臻摆了摆手,“你留在东宫,不必跟着。”
陈玉张了张嘴,无声点头。
他既没有信心,能劝太子立地成佛,更不担心太子在福宁宫吃亏。
留在东宫也好,免得给太子拖后腿。两个时辰之后,太子笑意盈盈的回到东宫,正好赶上孟长明来授课的时间。
陈玉习惯性的守在门外,目光的落点却放在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方向。
孟长明离开时忽然在东宫大门处停下脚步,盯着陈玉的眼睛问道,“你在想谁?”
“嗯?”陈玉茫然抬头,面上浮现淡淡的尴尬,试探着答话,“想......孟首辅的皎月身姿?”
孟长明眼角眉梢的笑意顿时凝固,半晌后,抿了下唇,若无其事的笑道,“审美不错。”
然后立刻转身离开,脚步越来越快。
陈玉望着孟长明略显仓促的背影,深深的松了口气。
还好上午殿下没带他回福宁宫,否则他说不定真的会被孟长明诈出些什么。
因为孟长明的敏锐,陈玉竭尽全力的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没有问程诚,福宁宫发生的事。
他依旧在东宫留宿,耐心等到翌日......无事发生。
不仅这两日风平浪静,此后的半个月,除了李晓朝发现燕翎三日之内,至少有两日会出现在东宫,有意空出时间与太子相处,整个京都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波澜。
然而陈玉的心却没能因此平静,虽然已经能猜到结局,但是太子殿下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外。
第三日,齐黎进宫的时候刚好是孟长明为太子授课的时辰。
程诚只能在窗外用特殊的暗号提醒太子,太子却没有理会,直至孟长明满意的离开,他才随口问道,“齐黎还在福宁宫?”
陈玉硬着头皮点头。
程诚已经回福宁宫盯梢,方便随时遣人传来新消息。
唐臻冷哼了声,转身回书房,丝毫没有回福宁宫守骨头、不!
丝毫没有回福宁宫,亲自守着昌泰帝的意思。
第四日,李晓朝来与太子闲话,鲜少出现在人前的平安悄无声息的出现,如同影子似的跟在太子身后。
期间程诚的眼线再次传来密报,齐黎又出现在宫中。
正在平安的陪同下与李晓朝闲话的唐臻,再次对程诚的隔窗提醒置之不理,这次连李晓朝离开之后,他也没问齐黎是否还在福宁宫。
第五日,齐黎进宫的时候东宫无人打扰太子。
唐臻听见消息却没有立刻动身,等到完成手头正在做的事,他才懒洋洋的起身、出门,刚好与齐黎在宫巷相遇。
“世兄?”唐臻面露惊讶,仿佛专门等在这里的人不是他。
这是齐黎第一次见到孤身的太子。
想起接风宴上太子对他的另眼相看,齐黎心中微动,话语间试探着引导太子说话的兴致。
刚开始很成功,太子性格单纯,如同纯白的宣纸,对皇宫之外充满好奇。随便齐黎说些什么,太子都会目光专注的盯着他。
正当齐黎得意忘形,觉得太子远比昌泰帝更容易交流,太子却突然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称有些疲惫,头也不回的离开。
此后数日,齐黎每次去福宁宫,太子都刚好不在,以至于他想专门去找太子也见不到人。
东宫却人多眼杂,他求见昌泰帝,十次里有八次是秘密进宫,如果去东宫,难免有被发现的风险。
思来想去,齐黎只有拖延在宫巷逗留的时间,希望能再次与太子相遇。
在齐黎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他终于在宫巷见到太子第二次、第三次!
可惜太子除了单纯,还有难以忽略的体弱多病,无论他们的交流如何投缘,太子都无法长久的保持兴致。
即使在三次见面之后,太子偶尔在福宁宫的时候听闻齐黎也在,会主动令人带齐黎去后殿,齐黎依旧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试探太子的价值。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块蒙着黑布的肥肉吊在齐黎的面前,虽然不需要经过漫长的寻找,但是黑布下方的模样却是未知。
齐黎不知不觉的追着黑布跑了许久,满脑子都是肉香和已经跑出的距离。
食之是否无味,尚且未知,然而弃之,岂止是可惜?
陈玉眼睁睁的看着齐黎从原本的小心谨慎,变成不遗余力的制造与太子相遇的机会,先后引起李晓朝和孟长明的注意。
前者是因为齐黎的行为逐渐肆无忌惮,京卫并非又聋又瞎。
后者则是太子为与齐黎闲话,突然翘了孟长明的课。
陈玉拒绝回想太子听闻齐黎进宫,立刻起身回福宁宫的时候孟长明的表情有多狰狞。他们不知道,虽然齐黎十次进宫,太子有五次刚好在福宁宫,三次会立刻从别处回到福宁宫,但是这八次中,齐黎最多只能见到太子两次,每次不超过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