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41)
“殿下大度,还不谢赏?”李晓朝适时做出提醒。
壮汉这才收敛因为过于激动,溢于言表的情绪,再次谢恩时无论是表情还是情绪都比之前真诚许多。
唐臻敷衍的笑了笑,只觉得壮汉回到队伍前,看向李晓朝的目光格外有趣。
信任、崇拜、感激、歉意......
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还以德报怨主动送药的太子殿下是恶人。
一意孤行、亲自行刑、不依不饶的骠骑大将军,反而是好人?
李晓朝走到唐臻身边,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般,亲自扶着唐臻走进东宫大门,欲言又止数次,在太子殿下天真乖巧的注视中扬起个苦闷、自嘲的笑容。
此时的骠骑大将军,不仅儒将气质尽失,甚至显得有些阴郁。
唐臻暗道糟糕,他接不住李晓朝的反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次两次,也许不会影响李晓朝的耐心。
次数变多,哪怕李晓朝不会因此心生怀疑,也会因为与太子的默契被打破,改变原本的打算,做出令唐臻连猜测都完全找不到头绪的改变。
“殿下回去吧,臣在这里看着殿下就好。”李晓朝克制的后退半步,眉宇间的阴郁稍减。
唐臻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依言转身。
他什么都不知道,留下也没用,多说多错更加致命。
走出五步,唐臻忽然觉得太子殿下不该如此无情,于是脚步越来越慢,眼含迟疑的回头张望。
李晓朝如他所说的那般依旧停在原地,脸上痛苦和恍惚交错,悠远的目光虽然落在唐臻身上却没有焦距,仿佛正透过唐臻看其他人。
唐臻立刻想起胡柳生的话。
‘您放心,仅凭您与程大姑娘有几分相像,只要没故意去找大将军的麻烦,大将军怎么会为难您?’
李
晓朝正在透过他看程大姑娘!
骤然紧缩的心脏令唐臻咬紧牙关,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落下,顺着脸颊滴落衣襟。李晓朝下意识的向前半步,在脚尖触碰到门槛时僵在原地,眼中的恍惚尽数转为痛苦。
不知过去多久,唐臻终于从几乎将他溺毙的情绪中脱离。
这是太子殿下留在身体里情绪,心疼的近乎窒息。
唐臻却难以分清,太子殿下是在心疼自己,还是心疼别人。
他捂着眼睛转身,踉跄着走出李晓朝的视线。
“殿下?”拎着糕点的平安见到唐臻的狼狈,立刻小跑过来,“您怎么......”
唐臻抓住平安的手腕,疲惫的道,“是大将军送我回来。”
平安立刻闭上嘴,看向唐臻的身后。
空无一人。
大将军还在与殿下生气,不肯踏入东宫半步。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管东宫的事,但亲眼看到太子殿下如此难受的模样,平安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将糕点递给小太监,半蹲在唐臻面前,“老奴背您回去。”
唐臻点头,不肯应声。
听见平安没话找话的问他去总督府赴宴,是否有开怀之事,唐臻立刻捂住平安的嘴。
回到寝殿,他立刻示意守在各处的仆人都退出去,脱下外袍和长靴,拉紧床帐,细致的回想太子殿下的情绪彻底爆发时的感受。
除了近乎窒息的心疼,还有许多稍纵即逝的情绪。
羡慕、嫉妒、向往、克制......
唐臻从天光大亮琢磨到暮色四合,又不知不觉的守到晨曦出现,终于排除大多数不靠谱的想法,对太子殿下和李晓朝私下相处的情况有了大概的猜测。
从昨日的经历,可以得出结论,李晓朝会在太子面前露出鲜为人知的面貌。比如明目张胆的看着太子殿下的脸,怀念未婚妻。
通过残留在身体内情绪,唐臻合理猜测太子殿下对此心知肚明。
所以明明想要靠近李晓朝,同时也会心生犹豫。
还有太子殿下的心疼。
对李晓朝既有心疼,也有嫉妒,对自己的心疼却掺着苦涩。
前者恐怕
是心疼李晓朝只能透过他怀念未婚妻的同时,也在嫉妒这份短暂却诚挚的感情。
至于后者......太子殿下应该是在想,如果去世的人是他,会不会有人像李晓朝怀念程大姑娘似的怀念他。
床帐内忽然响起嘲讽的笑声,唐臻换了个姿势,不再去想会影响心情的事。
他现在是太子唐臻,至少还有福宁宫中昌泰帝和仙妃。
原本的太子唐臻也有人记得,他会。
从昨日的情况看,太子殿下和骠骑大将军依旧处于拉扯状态,一个克制但没完全克制,一个拒绝也没明确拒绝。
这对于满眼迷雾的唐臻来说,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
起码不必再担心,因为做出与太子殿下往日形象不符的事,引起李晓朝的猜忌。
人在反复无常的状态下,性格也变得反复无常。
这难道不正常吗?
多正常!
“殿下?”平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可要传太医?”
如果不是唐臻昨日回来将闲杂人等都撵出去的时候特意嘱咐过,不许打扰他,平安绝对等不到现在。
唐臻整夜没睡,精神却不错,高声应道,“孤没事,现在是什么时辰?”
平安的眼皮重重的跳了下,假装没听出屋里的祖宗嗓子已经哑的不像话,边对宫人打眼色,边道,“巳时三刻,龙虎少将军等人已经在前殿守了半个多时辰。”
唐臻打了个哈欠,打算露个面再回来午睡,免得被太医院的庸医逮住,又要吃没滋味的药膳。
毕竟是熬了整夜,唐臻的气血又不充足。
哪怕再怎么精神不错,脸上也会留下痕迹。
好在经历过施乘风的生日宴,伴读也因为各种缘故,夜里或多或少的睡不着觉。唐臻去与他们用膳时,竟然不是脸色最差的人。
悄无声息的用过早膳,梁安最先告退,胡柳生紧随其后。
两人似乎是有必须要马上解决的急事,明明有时间在东宫干坐一个多时辰等唐臻醒来。如今却不愿意再多留一时半刻与唐臻说几句话。
岑威和陈玉面面相觑,同时移开视线。
前者端起茶盏,后者
垂目研究袖口的花纹。既不肯开口,也没有告退的意思。
唐臻的记性很好,还记得他昨日允许岑威提个要求的事。因此先看向陈玉,问道,“陈卿可还有事?”
陈玉的脸色瞬间凝固,目光深深的看向唐臻,“臣没事就不能在东宫坐会儿,多喝殿下半盏茶?”
那倒也不至于。
唐臻愣住,没想到冷淡如陈玉,没碰到火星子也会突然炸响。
岑威看了眼手中的茶水,非常巧,正好少半盏。
“臣......”
岑威的话刚开个头,陈玉已经起身行礼,“罢了,臣无功无德,怎么配多喝殿下的茶。”
话毕,没等脑子发木的唐臻有任何反应,陈玉已经甩开广袖转身,毫无留恋的离开。
良久后,唐臻捏了捏眉心,长叹了口气。
陈玉上次问他是否知道安定侯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般,脾气大得令人难以招架,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岑威又喝了半盏茶,主动道,“殿下若无事,臣也想早些出宫。”
“孤没事,你也没事?”唐臻哂笑,开门见山的道,“难道你不是来让孤兑现承诺,允许你的请求?”
陈玉已经走了,说不好气性上来,又要缠绵病榻。唐臻怎么可能再放走,好不容易才搂进网里的岑威?
岑威见唐臻还有心情,也没再推迟。
他放下茶盏,正色看向唐臻,“无论我提什么要求,殿下都会应允?”
“孤也想如此大方,可惜......”唐臻吹开茶水表面的浮沫,遗憾的道,“孤能做到的事有限,只能委屈少将军些。”
岑威闻言非但没失望,脸上的笑意反而更真切,嘴角竟然浮现几不可见的梨涡。
“我长嫂是关西七卫之首,赤斤蒙古卫哈达的长女,按照旧例,出嫁时应该有郡主的封号,请殿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