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3)
唐臻本就因先天不足比同龄人消瘦,遭了这场大难更是单薄的仿佛能被风吹走,唯有脸上的婴儿肥始终坚.挺。即使面无表情,也显得楚楚可怜,分外无辜。
施承善却不满意,分出一只手掐着唐臻的下巴狠狠的往上抬。
见唐臻吃疼,眼中浮现泪光和畏惧,施承善紧绷的脸色才逐渐缓和,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才对。
早晚是个亡国的奴才,真敢当自己是太子殿下?
“要不是祖父,你生出来就该是个贱奴。”施承善轻拍唐臻的脸,在陈国公世子处吃的憋闷烟消云散,近乎迷恋的打量唐臻眼底的屈辱。
庶子又如何?
他姓施,他是长子!
这世上有活得像贱奴的太子,也会有不得好死的世子。
“再让我发现你不识好歹,忘恩负义、偷偷与燕翎勾结,我就去找个倌儿替你做太子。”施承善的手指,轻浮的在唐臻红印未消的脸上点了点,意味深长的道,“你去替他伺候人,肯定比他做得好。”
唐臻在施承善威胁的目光中点头应是,又听了许多即使连蒙带猜也无法完全理解,却能通过施承善的表情和态度得知不是好话的污言秽语,逐渐摸清施承善的态度,时不时露出惧怕、无助的表情。
太子的面容还没张开,依旧是少年模样。
不仅天生的婴儿肥难以消减,眼睛的线条也比旁人圆润些,自下而上的打量别人时,无辜又委屈的气质扑面而来。哪怕唐臻并不算是善于伪装的人,也没让施承善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因为唐臻的配合,施承善原本只想教训不老实的废物太子,令废物太子长长记性,别再做会让他和施家不高兴的事。不知不觉间却沉入其中,受了蛊似的想要看太子露出更加难堪的表情。
好在他时刻牢记祖父的吩咐。
祖父只是让他在南京盯着皇帝和太子,警告皇帝和太子别做不该做的事,暂时还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他的好弟弟也在京都,他不能给施乘风向祖父告状的机会。
目送施承善的背影彻底消失,唐臻眉宇间的怯懦顿时消散的干干净净。
他面无表情的环顾四周,梁安和两个宫人都在施承善靠近他的时候立刻退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想做证人,还是想要给他留点面子。
施承善虽然没打砸屋子里的摆件,但也没客气。
从梁安试图阻拦施承善的地方到唐臻的卧榻边,到处都是施承善拂落的摆件和针线。如今唐臻的床榻上,仅剩下角落里盖着金麒麟的薄毯。
唐臻靠着拔步床喘息了会,用最后的力气走到屏风后,从八宝阁的第三层拿起嵌满宝石的匕首,顺着寝衣的袖口塞进去。
手
撑着桌面闭目许久,他才有回到床榻的力气。
唐臻将金麒麟推到角落,穿着鞋躺上床,仔细压紧薄毯的所有边角,杜绝任何吹风的可能,精疲力竭的合上眼皮。
上辈子他就知道,人是否幸运与家业大小无关。
今天他又明白,人是否幸运,也与是不是独子没什么关联。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臻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脸,身体先与思想选择动手。非但没有如同想象中的那样,干净利落的折断这只手,反而被对方牢牢握紧。
唐臻眼中的冰冷,在眼皮彻底睁开时彻底转化成茫然。
他不再是遭遇杀手围堵,仅凭军刀就能反杀的唐臻。
他是圣朝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
“真真?”坐在床边的人见唐臻终于醒了,难掩疲惫的脸上瞬间有了笑意。
唐臻垂目看向男人腰间的玉佩,无力的勾起嘴角。
他不认识这个人。
燕翎见唐臻如同被吓傻似的呆滞模样,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松开唐臻的手,接过宫人刚从热水中捞出来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按在唐臻的额头上,语气暗藏愠怒,“施承善是不是又闹你?”
唐臻的眼皮轻抖了下,心中立刻有了猜测,仿佛自言自语的呢喃,“燕翎。”
“我在。”坐在唐臻身边的男人立刻应声,“真真别怕,这几日我都留在宫中守着你。”
唐臻摸不清燕翎与太子的关系,索性不再开口,也没有特意掩饰疲惫,蔫蔫的卧在床上,听燕翎轻声关心他的病情、数落施承善的不是、承诺会给他撑腰,狠狠教训施承善......似乎还小声埋怨唐臻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这是唐臻变成太子之后,第一个嘘寒问暖,事无巨细的关心他的人。
不,成为太子之前,唐臻身边也没有这样的人。
燕翎的声音如同玉珠落盘,明亮又温润,语速放缓时却低沉浑厚,显得格外温柔。
唐臻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都怪我不好,非要去京郊大营亲自观看演武,得知你病倒没能及时回来。早知道施承善如此轻狂,我也不会在去给陛下请安的路上见到他就沉不住气,斥责他对你的敷衍轻视。本是想让他对你恭敬些,没想到反而......唉。”
唐臻在仿佛永远说不完的轻语中,逐渐陷入沉眠。
施承善白日羞辱他的时候,除了名字,也曾提起燕翎的其他称呼。
陈国公府。
世子。
燕翎。
第3章
唐臻再次醒来时,燕翎已经不在身边。
昏暗的烛火透过单薄的床帐,照在锦被中央昂首戏弄彩球的麒麟绣纹上,裹在唐臻身上的薄毯已经不知所踪,床角的金麒麟摆件也回到了紫檀木雕制的祥云底座中。
值夜的宫人还没发现唐臻已经醒了,正单手提着铜剪,轻手轻脚的走向新换的蜡烛。
太子殿下经过这场大病,身子骨远不如从前,总是夜半惊醒,高热难退。太医院特意嘱咐过他们,夜里留盏灯但不能太亮,免得影响殿下正常入睡。
唐臻的目光从背对他的宫人身上移开,再次落在寝殿中央的翠玉屏风上。
仔细研究半晌,终于通过左上角的花纹,确定它不是施承善和梁安扭打时被推倒的那扇屏风。
午后的闹剧并非荒诞的梦境,紧贴着小臂的短匕也不是他的幻觉。
唐臻摩挲着已经被体温捂热的宝石,悄无声息的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眼等待天明。
胡柳生如往日那般,在唐臻用膳时赶来请安。他闭口不提昨日发生的荒唐事,神色如常的询问宫人,“殿下昨日可好?”
宫人恭敬的行礼,答道,“早膳,午膳胃口与前日相同,晚上睡得比平日早些,没来得及用晚膳。”
胡柳生脸上不见半分惊讶,显然早就对宫人所说的内容心知肚明,吩咐道,“等会给殿下找身见人的衣服,绍兴侯世子要来给殿下问安。”
“殿下可还记得绍兴侯世子?”交代完正事,胡柳生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在唐臻身边落座。
唐臻的早膳只有清粥,桌上的馄饨、烙饼和小菜都是专门为伴读所准备。
“施......”唐臻的脸上恰到好处的浮现茫然,仿佛突然忘了这个人的名字。
胡柳生果然开口提醒,“施乘风,你称呼他‘世子’就行。殿下放心,世子从小就跟在总督大人身边,早有贤名,不会故意令殿下为难。”
唐臻保持微笑,放下粥匙,青白的指尖缓慢的恢复血色。
他听懂了。
绍兴侯世子不会主动找他的麻烦,如果他让对方不痛快,绍兴侯世子也不会忍着。
根据昨日梁安和施承善争吵时的态度看,绍兴侯世子的依仗与施承善相同,地位却远高于施承善。
胡柳生早就习惯了太子懵懂无知、不谙世事的模样,也不指望唐臻能听懂他的提醒。
只要绍兴侯世子无心为难太子殿下,以太子殿下的性子,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与别人起冲突。
突然想起昨日的闹剧,胡柳生放下筷子,又提醒了句,“总督大人听闻殿下病重,痛心疾首,恨不得以身代之。实在是东南三省半刻都离不开他,才没亲自赶回南京给陛下和殿下请安。”
唐臻没听懂,也没刻意掩饰,询问的看向胡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