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38)
下次再看见太子殿下饮酒,他立刻有多远跑多远。
唐臻点头,老实的躺下,认真的掖好被角,目光澄净的望着梁安,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梁安再次心软。
当初陈玉和太子说了那么多大事也没倒霉,他只是说说安定侯而已......只要殿下不说,谁能知道殿下是从他口中得知往事?
安定侯与陈国公相同,皆是从开国时期传下来的爵位。
陈国公世代戍边疆,安定侯世代掌京防。
哪怕是杀人如麻的烈宗,也从未想过动陈国公和安定侯,成宗亲自册立的第一位安定侯,更是从小与他共同长大的伴读。
彼时京防的划分更加细致,护卫皇宫的羽林卫,负责管理京都治安的五城兵马司,拱卫京都的京郊大营。
当初昌泰帝登基,便是靠安定侯的保护躲过无数明枪暗箭,才能熬到各地达成默契,承认昌泰帝的皇位。
然而昌泰五年,发生了件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大事。
年宴,各地官员回京都述职。
那年回来的人格外多,陈国公、三省总督、湖广布政史......皆在其中。昌泰帝不胜酒力,携安定侯出门透风却遭到安定侯的刺杀。
昌泰帝重伤,安定侯被当场擒获,陕西昭勇将军怒斩其头。
梁安无意识的隔着锦被轻轻拍打唐臻的手臂,语气尽量平淡,“陛下不堪打击,缠绵病榻数月,险些因此......去寻先帝。神志清醒之后依旧不肯相信安定侯有反心,咬定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以罪臣称呼安定侯,也不许处置安定侯的家眷。可惜程大姑娘性子烈,没等到陛下清醒,在安定侯头七时在狱中撞柱。”
“程大姑娘是独女?”唐臻闭上眼睛,试着想象昌泰帝的绝望。
如今是昌泰二十四年,太子十六岁。
昌泰五年,安定侯刺杀昌泰帝。
昌泰六年,太子出生。
短短两年的时间,昌泰帝经历多少痛楚和妥协?
昌泰五年之前,京都还有年宴,各地官员还会回京都述职,给昌泰帝请安。
昌泰二十四年,昌泰帝已经闭宫多年不出,甚至连亲子也不愿见。
梁安点头,“安定侯的长子在广西剿匪时为救当地村童中了毒箭,只剩下个女儿。为了侯爵延续,他认了个义子,名为程锋。可惜义子更擅长学问,对兵马之事甚至不如安定侯府的家奴。安定侯出事之后,程锋也被收押,后来再也没有音信,想来已经死在狱中。”
“安定侯去世,京都守卫四分五裂。安定侯昔日的心腹程守忠统领羽林卫,只肯认昌泰帝。直到程大姑娘的未婚夫陆续收拢其余兵马,在昌泰十二年得到骠骑大将军的名分,京都才重新恢复安定。”
“可惜......”梁安眉宇间闪过纠结,终于下定决心,俯身在唐臻耳边低声又快速的道,“相传程守忠和骠骑大将军相互看不顺眼,皆觉得当年之事,对方并非全然无辜。这些年只是井水不犯河水,私下全无来往。”
“大将军当年多大?”唐臻如同说梦话似的轻喃,“他为什么能成为程大姑娘的未婚夫。”
梁安摇头,并不觉得这两个问题会增加骠骑大将军的嫌疑。
昌泰五年,骠骑大将军李晓朝才十七岁,还是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少年,怎么可能在各地官员的眼皮底下陷害安定侯,不留任何破绽?
况且李晓朝原本是流民,因为长得好看,手脚伶俐被安定侯府从人牙子手中买回去,作为程锋的贴身小厮培养。
能被程大姑娘看中,得到安定侯的承认,对于那时的李晓朝来说,已经是天上掉馅饼,刚好砸到嘴里的幸运。
程锋虽然是义子却不是世子,程大姑娘才是安定侯的血脉,李晓朝又在习武论兵方面格外有天赋,完全碾压程锋。
假以时日,安定侯世子哪怕不是李晓朝,也会是李晓朝的儿子。
李晓朝完全没有诬陷安定侯的理由。
反而是程守忠不太好说,如果不是他有意与李晓朝争夺,李晓朝不至于花费整整七年才得到安定侯旧部的认可。
时至今日,两人都没做出过任何引人怀疑的事。
梁安觉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的事也不少见。莫名消失,生死难觅的程锋比这两个人嫌疑加起来还大。
唐臻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无法轻易问出口。
陈玉不能完全信任,梁安也一样。
他开口对他们说任何话之前,都会提前做好这番话会传入任何人耳中的打算。宁愿慢些,也不能冒险。
唐臻没有试错的余地,更不能忍受因为自己的疏忽,连累到福宁宫内的昌泰帝和仙妃。
醉酒对这具虚弱的身体影响渐重,唐臻没做过多的挣扎,任由纷乱的思绪逐渐安宁。
梁安见唐臻信守承诺,听完安定侯的往事,老老实实的闭上眼睛,不久之后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目光逐渐变得复杂。
太子究竟是在耍酒疯,还是故意......
罢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何必探究?
如果太子没选择他,去问陈玉或岑威,这两个人也不会故意瞒着太子这些人尽皆知的往事。
不知过去多久,唐臻被人小声叫醒,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梁安的脸,表情却很怪异。
“大将军听闻进京时冲撞了殿下,大发雷霆,亲自抽开路的轻骑每人二十鞭,正赤膀跪在门外负荆请罪。”
第26章 二合一
唐臻懒洋洋的抬起手,动作粗鲁的推在梁安的脸上,翻身往被中躲,“别闹,困......”
“殿下!”梁安连忙拉住唐臻的肩膀,如同在地里拔萝卜似的硬拽着唐臻坐起来,“大将军正在门外跪着!”
“嗯?”唐臻终于肯正眼看急得快火烧眉毛的人,眼底难掩茫然,“你刚才说什么?我以为是在做梦,没听清。”
“......”梁安的脸色逐渐狰狞,边为唐臻整理凌乱的衣襟,边重复之前的话,补充道,“大将军正携已经挨过鞭刑的轻骑,在门外长跪请罪,陈国公世子、绍兴侯世子等人也在,碍于大将军不肯令人打扰您,只能站在远处观望。”
唐臻半合着眼皮与困意挣扎,问道,“我睡了多久?”
“大概是小半个时辰?”梁安满脸迟疑。
屋内没有线香,胡柳生也不曾回来,他只能凭感觉判断时间。
“不必束发。”唐臻躲开梁安的手,毫不介意从鬓间垂落的发丝,笑道,“我急着去见大将军。”
梁安愣住,准备跟在唐臻身后的脚步也停在原地。
直到湖蓝色的袍角彻底翻过门槛不见踪影,梁安依旧无法确定,不经意间在太子脸上捕捉到的意味深长,究竟是他的错觉还是真实存在。
唐臻推开门,立刻见到扰他清梦的罪魁祸首。
骠骑大将军脱下轻甲,反而比先前在宴席时更像个武将。
因为曾是流民,直到被安定侯府买下才得到片刻的安宁,李晓朝哪怕是在最有天赋的方面,也没有任何基础可言。能被安定侯看在眼中,在武学方面和排兵布阵,压得从小由名师指导的侯府义子程锋喘不过气,必然要付出巨大代价。
比例完美的上半身,各种疤痕交错纵横,新伤叠旧伤,几乎找不到完好的地方。六十五处重中之重的命脉,更是像纹了幅抽象画似的精彩......
作为上辈子长年居于杀手悬赏榜前列的人,唐臻再清楚不过,搏命时伤口会出现在哪些位置。
直到此时,唐臻终于意识到李晓朝的脸多么具有欺骗性。
李晓朝已过而立之年,眼角眉梢难免有岁月留存的痕迹,但这并不会令他显得苍老,反而赋予他没经历过挫折的年轻人缺少的沉稳和厚重。
哪怕是性格老成的陈玉或已经少年成名的岑威,在李晓朝面前,还是会显得毛躁稚嫩。
除此之外,李晓朝的脸......
即使唐臻已经留意到这张脸有多惊艳,依旧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沉思半晌,他只能说,怪不得安定侯的独女能看上府中的奴仆做夫婿。
燕翎尚且需要仪态,塑造世家贵公子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