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186)
唐臻再次毫无停顿的说出正确答案。
刘御医转过身,躲避身侧怪异且不善的目光,继续问唐臻,“殿下,有和感觉?”
“没有感觉。”唐臻睁开眼睛,看向刘御医,“我是有发疯的迹象,并非心智倒退。”
“是是是,殿下说的是。”刘御医搓了搓手,“殿下放心,因为我的祖传针法发疯的人,大多对感受疼痛,有极大的障碍。殿下在这方面,完全没有问题,今日还能正常施针。”
陈玉闻言,立刻追问,“殿下昨夜为何......对黑暗有远超平时的反应。”
刘御医默默回想片刻,据陈玉所说,殿下是因为忽然得知陛下已经离开京都,秘密北上的消息,昨夜才会有非同寻常的表现。
他仔细打量太子的神色,试探着道,“陛下此去,危机重重,若是不幸、因为某些原因回不来,殿下可曾考虑过,您该怎么办?”
陈玉万万没想到刘御医如此大胆,肆意践踏太子殿下的逆鳞,根本就不给他任何反应和阻拦的机会,目瞪口呆的看着刘御医将话问完,后知后觉的顶着隐隐发麻的头皮看向太子。
唐臻神色平静的回望刘御医,“没想过。”
刘御医对陈玉像是突然抽筋似的眼睛视而不见,继续试探唐臻的底线,“您可以现在想。如果没有陛下,您身为太子,今后只能自己做主,还要为万里江山做主。”
少年苍白的脸上忽然浮现笑意,只是眼底难掩嘲讽。
“万里江山?”
哪里轮得到他做主?
唐臻知道自己的病灶在哪,刻意放松心神,不去想刘御医为什么如此询问他,认真的给出答案,“如果父皇在北地驾崩,我......”
少年眉宇间依旧带着嘲笑,眼底却逐渐填满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没有为昌泰帝报仇的想法。
即使昌泰帝最后是被陈国公算计死,这也算是昌泰帝求仁得仁的结果。
陈国公愿意,昌泰帝也愿意,他做什么小丑?
可是、如果昌泰帝驾崩,他怎么办?
京都肯定不能呆,程守忠生死随主,不可能孤身返回京都,程诚掌握羽林卫根本就斗不过李晓朝,只能边周旋边退步,最后退无可退。
况且他没有昌泰帝的家国大义,算不上唐氏子孙,留在京都也没什么用处,不如离开。好歹算是实现昌泰帝的遗愿,成全父子缘分。
离开京都,他能去哪?
依旧留在圣朝,恐怕永远都不得安宁,随时都要面对被迫成为他人棋子的局面。
离开圣朝......
岛国不过是弹丸之地,物资匮乏,在冷兵器时代肯定不如圣朝繁荣。独身一人,无需考虑昌泰帝的安全,岛国委实不算好选择。
至于将来会繁荣的地方......
唐臻不知不觉的攥紧被褥,这个时代最显著的特点莫过于消息闭塞,他鲜少能接触到别国的消息,尤其是隔着遥远路程和宽阔海面的地方。
那些地方在冷兵器时代,似乎有段遍地踩雷的时间,隔海相望的位置则尚未开化,好不容易接触到外人,直接沦为殖民地。
如果他依旧有上辈子的身体......还是不想去。上辈子为活命挣扎半辈子,最后只能为自己选择个十八层的坟墓,难道这辈子还要重蹈覆辙?
......等等,他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意义,岂不是正走在重蹈覆辙的路上?
唐臻心间忽然涌现难以忽略的烦躁,热得翻身而起,掀开被褥,眉宇间满是警惕,他又听见金属炸药倒计时的声音。
会不会所谓的太子殿下、昌泰帝、刘御医和陈玉都是虚幻,根本就没有太子唐臻,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临死之前的想象。
陈玉眼睁睁的看着太子从若有所思到神色凝重,再到目光空茫,猛地掀翻锦被坐起,用极陌生的目光打量他和刘御医。
只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完成发疯的大半过程。
这是白天,青天白日!
再放任太子殿下继续下去,说不准太子殿下会不会突然暴起,展现出攻击性,他和刘御医会不会死在太子殿下的床前。
陈玉不敢贸然出声,怕会惊扰明显不正常的唐臻,只能疯狂摇晃刘御医,示意对方睁眼看他做的好事。
刘御医顺着陈玉的力道,踉跄后退,对陈玉的警惕颇有些不以为然,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枚药丸,低声道,“混在安神香里,只需半个时辰,殿下就能恢复正常。”
陈玉满脸犹豫,用凝视庸医的目光打量刘御医,气得刘御医满脸涨红,迫不及待的解释道,“我是在试探殿下为何会......如今已经有所猜测,不敢说有十分把握,起码能有九分。”
“先说殿下为什么有不同寻常的症状。”陈玉捏紧药丸,丝毫不肯退步。
自从进入福宁宫,刘御医何曾被如此明显的怀疑过,脸上难免带出不痛快。
奈何形势比人强,昌泰帝北上,整个福宁宫都是太子说了算,陈玉又是太子的心腹,得太子信任的程度不必程诚差。刘御医又理亏在前,曾对祖传的针法多有隐瞒,此时只能咽下这口气。他拉着陈玉的手臂,又退几步,低声道,“殿下在东宫,必定有段极为难熬的日子。”
陈玉沉默的点头,心里难受的厉害,为曾经的无动于衷后悔。
“殿下无法改变那段难熬的日子,甚至有可能因此频繁的做噩梦,继而生出臆想。他只能通过其他方式减少痛苦,比如思念陛下,所以将陛下看得格外重要。”说到这里,刘御医脸上浮现不忍。
“我说过,殿下是世间少有的心智坚定的人,所以才能仅凭自身扛住困境。只是用这种方式熬过痛苦并非走出困境,代价是殿下从此将陛下视为活着的指望。这次陛下悄无声息的离开,不仅令殿下伤心,还带走殿下寄托在陛下身上的生气,导致殿下变本加厉的回到被困扰的状态。”
陈玉沉思片刻,按照刘御医的交代,捏碎手中的药丸,混入安神香,然后问道,“怎么治?”
刘御医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最好是能找出令殿下生出臆想的人或事,然后让殿下发自内心的认为,现在的他与当初已经不同,再也不会被这样的人或事困扰。”
陈玉皱起眉毛。
令殿下陷入困境甚至绝望的人或事。“如果殿下亲手杀了这个人。”他试探着问道。
刘御医点头,“如此,定能让殿下彻底走出困扰。”
陈玉闻言,刚觉得有些头绪的思路,再次变成一团乱麻。
可是施承善早就死在殿下的手中,连完整的尸首都没留下,殿下的症状却越来越严重。难道在伴读进京之前,东宫有比施承善对待殿下更过分的人?
虽然心有疑虑,陈玉却没有再开口。
刘御医固然可信,殿下却是君主,怎能让刘御医完全摸清?
不如等殿下醒来,仔细的将刘御医的结论告诉殿下,以殿下的聪慧,肯定能想得比他透彻。
半个时辰之后,安神香彻底熄灭,刘御医迫不及待的回到寝殿内,直奔太子的病榻,眼角眉梢皆是立刻能证明自己没错的期待和骄傲。
“小心!太子殿下!”
闭眼如同沉睡的太子突然暴起,掐着刘御医的脖颈往墙上拖。
要不是安神香中不仅有益于睡眠的草药,还有令人疲惫无力的草药,让唐臻本就不如旁人的力气再打折扣,刘御医险些命丧当场。
陈玉立刻拖走刘御医,又等三个时辰,终于等到太子殿下睡着又清醒,恢复正常的状态。
刘御医口中足以令牛在三刻钟内睡倒的药丸子,整整熬了太子殿下两个半时辰!
陈玉不敢有任何的拖延,趁着唐臻清醒,立刻将刘御医的诊断尽数告诉唐臻,低声道,“刘御医说殿下的疯症是心病,无法通过他的祖传针灸康复,殿下只能靠自己彻底走出困境,他可以为殿下开些能够缓解症状,起码保证身体不会受影响的药。”
唐臻盯着手中的茶盏看了会,充满疲惫的眼底逐渐空茫。
只是靠强大的毅力战胜,至今无法走出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