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198)
李晓朝和燕翎携手而至,不知是因为收到梁安和岑威同时返京的消息,特意前来试探。还是仅因孟长明专门进宫陪太子守夜,他们也不甘落后。
反正这两人落座之后,原本的氛围就发生微妙的变化。
燕翎与孟长明相互看不上,虽然不愿意与对方争执,但是也不肯退缩。因为梁安言语不慎,没看见陈玉的提醒,成为导火索,燕翎和孟长明险些吵出火气,当场大打出手。
唐臻饶有兴致的打量他们,一时之间,竟然猜不出,真的动起手,孟长明和燕翎,谁能占据上风。
可惜在座总共八个人,四个在职将军,终究还是没让太子殿下看到首辅大人和陈国公世子打成一团的节目......不,是打成一团的画面!
唐臻成为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年夜,热热闹闹的度过。
然后在众人的见证下,代替远在北地的昌泰帝,写下昌泰一十五年的第一份诏书。
敬祖宗,安百姓,祈风调雨顺。
大年初一,除了太子殿下的诏书传遍各地,还有来自四川巡抚的八百里加急悄然泄露。
腊月一十六,夜,嘉定府境内,地龙翻身,数千百姓流离失所。
虽然是嘉定府地龙翻身在前,太子殿下祈风调雨顺在后,但是......
暂且不提旁人如何看待这两则消息同时传开,连陈玉都觉得唐臻流年不利,特意去找钦天监的人,问有没有破太岁的办法。
唐臻看过四川巡抚的八百里加急,随手将其放在一边。
作为空有其名的太子,他只能说四川发生地震是很正常的事。至于赈灾,委实有些为难他。
况且以四川巡抚和僰人首领争斗数十年,皆不肯引入外力的固执看,四川巡抚未必肯接受来自四川之外的帮助。
那么这封反常的八百里加急,真正的原因......唐臻躺回软塌,懒得费神思索。
如果是针对他的阴谋,只要他不肯接招,幕后黑手只有两个选择。
放弃或再出后招。
前者正合唐臻的心意。
后者也会带来更多浮于表面的信息。
无论怎么看,等待都是目前性价比最高的应对方式。
唐臻不急,自然会有替他急。
映射昌泰帝私自离宫的行为有违天意,太子代昌泰帝祈风调雨顺,结果却截然相反,可见太子未能得到上天承认的折子。如同雪花似的堆积在内阁,然后又雪崩般的向福宁宫施压。
刚开始的时候,唐臻还碍于陈玉的担心和催促,随意看了几本。
随着折子越来越多,朝堂和民间的呼声逐渐统一。
千言万语皆化作:
地龙翻身乃天灾。
必是人间天子做出惹怒上天的事,才会导致降下天罚。
昌泰帝和太子应及时迷途知返,祈求上天的原谅,避免更密集的天灾降临。
朝臣建议太子发布罪己诏,亲自去距离京都只有五百里的丰山祭祀天地,请求原谅,祈求即将到来的春耕能够顺利完成。
至于昌泰帝......人在陈国公的地界,不归他们管。
消息不可避免的传入福宁宫,众人的反应却各不相同。
程诚满脸无法隐忍的愤怒,陈玉却心事重重。
当年成宗的兄长,烈宗的嫡长子也是第一位太子,便是在圣朝境内天灾频频,百姓哀声怨道之时发布罪己诏,前往丰山祭祀天地,当众自刎。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嘉定府地龙翻身导致的损失却远远不如当年,朝臣竟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太子逼去丰山祭祀天地。
哪怕憨厚如程诚,也知道他们不安好心,另有图谋。
情急之下,他想起年前相似的经历,情不自禁的问道,“殿下,何不杀鸡儆猴?”
当初殿下只杀两人,便堵住悠悠众口。今日若是两人不够,他便为殿下杀一十个,一百个!
哪怕将京都朝堂杀空也在所不惜。
没等唐臻开口,陈玉已经开口阻止,“不可妄动。”
他朝程诚招手,低声道,“据我所知,骠骑大将军、首辅大人和陈国公世子皆不赞同殿下发布罪己诏,岑兄和梁安也有意阻止这件事,但......”
止不住。
即使这些人不计前嫌的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依旧无法阻止越来越响亮的呼声。最大的阻力早就从提出这件事的人,变成心存恐惧,生怕百年前的天灾再次降临的百姓。
杀光京都的朝臣容易,不限于京都的百姓,又该如何劝说?
程诚握紧腰间的佩剑,脸色越来越难看,猛地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让他去,他心中有数,不会因怒妄为。”
唐臻叫住想要追上去的陈玉,轻声问道,“沈风君和沈婉君可有异动?”
细数起来,圣朝举足轻重的人,只有那么几个。
在京都,李晓朝、孟长明、岑威、梁安、陈玉都不赞同的事,不仅没能压下去,反而愈演愈烈,背后之人不言而喻。
三省总督施尚文必在其中。
东南三省虽然距离四川千里迢迢,但毕竟是仅次于陈国公的庞然大物,四川巡抚顺手卖三省总督个面子,不算过分。起码不至于让同样距离四川千里迢迢的陈国公,为此兴兵。
至于湖广布政史沈思水......本就不是个甘于蛰伏的人,突然变得安静,反而显得诡异。
陈玉比程诚更通透,闻言立刻想到此事的关键之处。
他凝眉思索半晌,缓缓摇头,“沈风君和沈婉君依旧闭门不出,因为还在皇贵妃娘娘的丧期,他们连新年都以尚未出孝为理由,不肯与外人有交集。”
唐臻哂笑,给出评价,“用力过猛。”
如果只是为皇贵妃守孝,在哪里不能守?为什么非要留在京都。
陈玉心中正惦记更重要的事,委实无暇分出心神给沈风君和沈婉君,闻言略显敷衍的点了头,欲言又止的盯着唐臻侧脸。
许久之后,他终于狠下心开口,“殿下......可要抓住这个机会?”
唐臻莫名其妙的听到句既没有开头,又缺少结尾的话,终于睁开像是在说梦话似的眼皮,反问陈玉,“什么机会?”
走出皇宫,离开京都,摆脱太子殿下的身份,从此翱翔天际的机会。
四目相对,陈玉眼底的情绪复杂至极,唐臻黑白分明的眼中却只有茫然。
直到陈玉猛地转过头,不肯再理会唐臻,他才突然醒悟,陈玉为何突然满脸即将生离死别的模样。
以太子对陈玉的信重,他如果想要舍弃太子的身份,至少几年之内,不宜再与陈玉有任何交集。
唐臻抬手搭上陈玉的肩膀,语气少见的深沉,“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开?”
难道发生过他在清醒的状态下,没有记忆的事?
陈玉要紧牙关,强行逼自己开口,“三省总督逼你去丰山祭祀天地,肯定另有准备。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被逼着离开皇宫,后续又有主动送上来背黑锅的人......实乃离开的最佳时机。”
唐臻见陈玉身体紧绷到极致,依旧不愿意回头看他。收回搭在陈玉肩上的手,重新躺下,目光幽幽的看向关着的窗户。
“我有份礼物没收到。”
离开皇宫,然后呢?
应该去哪里,做什么。
“礼物?”陈玉忽略不重要的细节,半蹲在唐臻的身侧,勉强克制住突如其来的激动,“殿下不要自由了?”
唐臻翻身背对陈玉。
不,他没说。
面对朝臣的步步紧逼,唐臻始终保持不回应的态度,躲在福宁宫内,假装没看见内阁送来的折子。
昌泰一十五年,一月初一。
距离太子祈风调雨顺却迎来嘉定府有地龙翻身的八百里加急,整整三十日,三省总督的幼弟施云宇携万民请愿书抵达京都,请求面见太子殿下。
唐臻自然是不肯见,然后就收到施云宇当街阻拦李晓朝,对其破口大骂,怀疑骠骑大将军拥兵自重,阻止太子与朝臣见面的消息。
不得不说,施云宇的出招确实巧妙。
当街阻拦,看热闹的京都百姓皆知施云宇是携万民请愿书而来,自然会生出认同施云宇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