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130)
岑威与唐臻对视良久,平静的点头。
如果不是眉宇间几不可见的怀疑和沮丧,暴露主人的心情。唐臻差点以为,岑威已经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然而此时的岑威与平日反差越大,唐臻看待岑威就越顺眼。
他低头饮了口温茶,眼底深沉莫测。如他这般冷心冷肺的人,大概永远无法理解岑威说出需要为下个战场寻找理由的时候,心中怀揣着怎样的善良。更难以猜测,岑威是抱着什么样的念头,看待明显不怎么老实,随时都有可能长歪的小树苗。
唐臻只知道,岑威很穷,非常缺钱。
只要他能抓住岑威的弱点,至少岑威在京都养出另外的野心之前,他和岑威通过钱财达成的同盟,会很牢固。
他喜欢有弱点的人。
相顾无言的沉默中,岑威终于彻底接受,他不会因为唐臻的教导,成为第二个赚钱奇才的现实。他开始仔细回想太子对北方市场的规划,决定专心致志的做个听话的吉祥物,静等财从天降。
不知道过去多久,陷入宁静的小书房才因为平安再次出现声音。
鲜少出现在唐臻身边的大太监急匆匆的进门,以与年纪不符合的灵敏,飘到唐臻身边,低声道,“殿下,胡大人与城外的沈大人言语不和、大打出手......见血了。”
唐臻挑起眉梢,憋在心中许久的笑意终于能光明正大的显露。
“真的?”
“......”
平安倒吸了口凉气,下意识的看向岑威,眼中的内容,丰富得即使是有颗七窍玲珑心的唐臻也难以看懂。
“殿下别着急,别着急。”平安想要轻拍唐臻的背却被躲开,完全分不出心思在意这点小事,顺势拍在唐臻的肩膀上,操碎心为太子找补,“奴知道你着急,好在有沈姑娘拉架,胡大人和沈大人都只是皮肉伤。”
唐臻闻言,下意识的抹了把脸。
咳咳,笑得确实有点着急。
胡柳生已经明目张胆的投向燕翎。
身为曾经得罪过燕翎的马前卒,他受到燕翎的庇护,暂时不必再为李晓朝的威胁担心。如今想要对燕翎表达忠心,自然要先交投名状。
沈风君刚好在这个时候撞上来。
早在昨日朝堂,人人都不肯去京郊接沈风君进城,只有胡柳生态度积极的时候,唐臻就知道今日有好戏看。
“胡柳生和沈风君为什么言语不和?”安静许久的岑威忽然主动开口。
平安面露苦笑,“有人说与沈姑娘有关,胡柳生见沈姑娘美丽端庄,言语轻薄冒犯,恰好被身为兄长的沈风君听见。也有人说两人大打出手之前,偶尔会提起沈贵妃,恐怕与破秋日发生的事有关。”
岑威点头,看上去只是随便问问,完全不想更细致的了解这件事,更没打算为白得的便宜表弟沈风君出头,为此找胡柳生的麻烦。”
唐臻甚至能从岑威的眉宇间,捕捉到躲过一劫的庆幸。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折扇晃了晃,问道,“如今两人各自在何处落脚?”
“因为胡大人去京郊接沈大人是殿下的命令,大将军和程将军都专门派人随胡大人同行。两位大人分开之后,羽林卫主动送胡大人回京都陈国公府。沈大人婉拒京营校尉,替骠骑大将军邀请他去大将军府落脚的提议,入城之后前往......”平安看向岑威,稍作迟疑,终于寻找到合适的词汇,“看方向,似乎是京都亲友的府邸。”
岑威闻言,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凝重,偏偏又听见平安贴心的恭维,“想来事出有因,沈大人和沈姑娘出发时过于匆忙,没来得及派人先整理久未住人的京都沈府,所以才会选择投奔亲友。可见沈大人和沈姑娘对亲友的信任。”
唐臻默默移动折扇,恰到好处的在岑威有所察觉的看过来时,挡住下半张脸的笑意,煞有其事的道,“原来如此。”
殊不知他眼底深处的笑意,早已毫无保留的映在岑威眼中。
“近日在京都往来的人越来越繁杂,破秋日的贼子却依旧没有头绪,臣愿意暂住东宫,日夜保护殿下。”岑威佯装没看到唐臻的幸灾乐祸,义正言辞的道。
唐臻闻言,再也忍不住看了许久热闹,积攒的恶趣味,险些因为笑的过于欢快,滚下软塌。
岑威满脸无奈,平安却是满头雾水,手乱脚乱的拉住悬空在软塌外面的太子,连声劝道,“笑极伤心,殿下端庄些。”
如果是今日之前,唐臻只会看岑威的笑话,对方不付出代价,休想从他这里得到任何帮助。
这是唐臻对待敌友难辨的人,惯有的态度。
但是现在......唐臻觉得有所求、会挫败的岑威,可以成为他的战略合作伙伴,享受更好的待遇。
如果不是岑威始终表现的过于圣人,以至于唐臻总觉得岑威所求甚大,他也不至于等到现在才愿意回应岑威的好意。
毕竟以目前的情况看,没有比岑威更好的选择。
唐臻笑得畅快,不仅同意岑威在东宫留宿,还提出与对方做笔交易。
他教岑威如何快速、稳定的收拢流民,再给岑威张纺织机的图纸,换取纺织机能够赚取所有利润的五成。
按照他们之前的交易,可以看做纺织机的图纸换两成的分红,快速、稳定收拢流民的方式换取三成分红。
岑威思考片刻,没急着决定是否答应,谨慎的问道,“殿下觉得,纺织机可以赚取哪些利润?”
唐臻眼中浮现笑意,解释道,“这种纺织机可以将羊毛搓成的线,织成羊绒布。你们从草原收羊毛,只要羊毛不要羊皮,尽可能的压低价格。然后让人清洗羊毛织布,在异族和陈国公之间选择买主。”
目前为止,他还是很愿意相信岑威的人品。
如果羊绒布能够达成的保暖效果,足以决定战争的胜负,唐臻相信,岑威不会鼠目寸光,行差踏错。
“羊绒布?”岑威再一次从太子口中听到新鲜的词语,在这之前,他只听说过羊皮。
“等羊绒布织出来,你就能知道它的妙处。”唐臻高深莫测的道。
他也可以指导岑威做更简单的羊毛衣,但是步骤过于简单,不仅容易被仿制,不利于占领市场,快速变现,也会增加人工成本。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领先时代太久,未必是好事。
岑威轻而易举的被唐臻说服,决定先按照图纸做出新的纺织机,等见到从未听说过的羊绒布再进行抉择。
至于能够快速、稳定的收拢流民的方式,岑威更加谨慎,表示他可以听听,未必会采用。即使最后会采用,也未必答应唐臻想要纺织机三成分红的要求。
唐臻闻言,冷酷的指责岑威试图白嫖的行为。
他告诉岑威,如果纺织机没有做出来或岑威做出纺织机却不打算以此生产羊绒布,没办法达成他预想的利润,岑威就不能用纺织机的三成分红换安抚流民的办法。
两人暂时都没办法说服彼此,只能将注意力放在纺织机的图纸上。
作为曾经的木匠学徒,岑威能轻而易举的找出图纸中不切实际的地方。
在这方面,反而显得拿出图纸的唐臻像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他毕竟是生活在电力时代,能以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根据掌握核心技术的智能纺织机图纸,凭空想象出手摇纺织机的可行方案已经算是竭尽全力。
又一次被岑威问住,唐臻忍不住反问,“你不是将军?怎么还干木匠的活?”
岑威满脸无辜,“我才做将军三年,在此之前,想要吃饱,不能全凭种地,我和岑戎都做过木匠学徒。”
唐臻闻言,目光下意识的落在岑威平坦的腹部,陷入沉默。
在两人的努力之下,纺织机的图纸终于从天马行空的想象变成可以试试的新鲜玩意儿。岑威表示,会在京都秘密制作纺织机,收集羊毛,然后将第一块羊绒布送到东宫。等到唐臻满意,他再考虑是否做这门生意,选择谁成为买主。
唐臻点头,若有所思的盯着岑威的手。
纤细、修长、布满圆润的细茧......看上去就很适合做木匠的活,更不用说这双手还有个立体思维极度敏感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