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64)
程锋十岁那年,广西传来噩耗。
小侯爷在平定海盗的时候,为救当地的村童中了毒箭,不治身亡。
程锋忽然从白努力也快乐的天真小孩,变成没有目标的大人。
小侯爷亡故仅三个月,安定侯就决定,为了稳定京营的军心,开祠堂,认与爱子瓜葛颇深的程锋为养子。
程锋从小侯爷的小跟班,变成安定侯府的小郎君。
原本开朗活泼的少年,脸上再也看不到笑意,像是被终年积雪彻底冰封。
唐臻看着程守忠眉宇间毫不掩饰的叹息和怜惜,已经明白程守忠的立场。
相比安定侯无缘的女婿李晓朝,程守忠更能共情侯府养子程锋。
算算年纪,程守忠作为安定侯的心腹,大概是亲眼看着程锋从白努力也开心的活泼少年,变成冷冰沉默的侯府养子。
“程锋的父母兄长......”唐臻眨了眨眼睛。
程守忠昂头看向西沉的日光,哑声道,“他们都活着,坚持留在广西,守住小侯爷数年为之努力的地方。原本程锋的兄长想要回京都带走程锋,让程锋亲眼看看从小最敬仰的小侯爷在广西的建树。得知老侯爷打算认程锋为养子,程锋的家人再也没提过回京都的事。”
怕影响程锋,也怕影响老侯爷。
唐臻陷入沉默,对程守忠的询问远比他预想中的顺利,但他却没办法因此高兴。
“李晓朝与程锋,关系好吗?”
程守忠退后半步,第一次以审视的目光打量唐臻。
唐臻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举起手以示无辜,“我只是好奇往事,只要你说出李晓朝从前哪里做的不好,我立刻讨厌他。”
程守忠努力许久,依旧没能压住嘴角的笑意,摇头道,“我找不出他哪里做的不好,只是看见他就不喜欢而已。殿下有防人之心即可,不必因为臣的喜恶,影响您的判断。”
唐臻没想到除了哄他之外,永远严肃认真,刚正不阿的程守忠,竟然是个性情中人。只是因为不喜欢李晓朝,就故意为难对方,拖着李晓朝,不肯让李晓朝轻易掌握京营。
原本唐臻还奇怪,以昌泰帝对程守忠的信任,怎么会亲自承认程守忠不喜欢的李晓朝,给李晓朝名正言顺掌握京营的机会。
原来程守忠的不喜欢,真的仅仅是不喜欢而已。
所以从前给李晓朝使绊子,也是顺手为之?
也许是唐臻脸上的不可思议过于明显,程守忠眉宇间很快浮现赧色,他轻咳了声,强行将话题转回正轨,“老侯爷虽然更看重李晓朝习武行兵的本事,还亲自为他改名,但属于的继承人始终都是程锋。”
老侯爷觉得只有从小在安定侯府长大的人,才有对陛下有赤诚的忠心。
哪怕程锋在小侯爷亡故之后走了牛角尖,觉得安定侯如果不留在京都侍奉皇帝,愿意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广西,也许小侯爷不会出事。
因此总是惹安定侯生气,甚至闹到昌泰帝耳中。
老侯爷依旧没有换个继承人的想法。
他甚至觉得,让李晓朝辅佐程锋掌控京营,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如果程锋有心,可以过继李晓朝和程大姑娘的儿子。哪怕程锋不打算将侯位还给老侯爷的血脉,老侯爷也不会怪罪程锋,更不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说起这段往事,程守忠连连摇头,哪怕他至今依旧对安定侯忠心耿耿,也很难赞同安定侯晚年失子之后,不合时宜的天真。
“李晓朝与侯府的老程人并不亲近,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程锋却是心心念念的等着给老侯爷养老送终,然后去广西追随小侯爷的脚步,根本就没想过继承安定侯的爵位。”
程守忠说到动情之处,以手掩面,遮挡狼狈,“可惜......程锋是个苦命的孩子,心心念念的事,总是没有结果。”
唐臻动了动嘴唇。
当年昌泰帝被刺杀,昏迷数日。老侯爷当成被斩首,与安定侯府有关的人皆被下狱。等昌泰帝醒过来,老侯爷恐怕已经按照谋逆的罪名被挫骨扬灰,哪怕有人为老侯爷收尸,也轮不到被关在狱中的程锋。
唐臻默默转身,望向天边升起的明月,手掌虚浮的贴上胸口。
早在上辈子,他就知道这里坏掉了。
变成太子之后,提醒他这里有问题的人,忽然变得多了起来。
理智告诉他,程守忠看上去很伤心,他不该继续追问。
然而隔着胸腔触摸冰冷的心,他却觉得茫然的厉害。
程守忠为什么如此伤心?
不知道过去多久,天色已经彻底昏暗,原本只有个虚影的月亮逐渐明亮,孤独的悬在空中。
看似在发呆的唐臻,立刻察觉到程守忠的情绪已经完全宣泄,正在缓慢的平息。
他转头看向对方的侧脸,问出他最想知道的事。
“陈玉是不是与程锋有关系?”
结合程守忠之前的话,唐臻又有新的合理猜测。
“或者陈玉与程锋留在广西的家人有关系?”
程守忠显得苦相的脸上,扬起欣慰的笑意,不答反问,“您知道陈玉的父亲叫什么吗?”
唐臻默默思考了会,不确定的道,“陈雪?”
虽然陈玉的父亲也算是‘封疆大吏’,但他与喜欢写请安折子,用文字与唐臻交流的沈思水不同,低调程度与四川少数民族的僰人酋首几乎没有区别,名字从不会主动出现在唐臻的视线范围内。
唐臻不会因此忽略对方,但不能确定,他念对方的名字时读音会不会有偏差。
程守忠的目光变得悠长,低声道,“广西巡抚的脸上遍布烧伤,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嗓子也被烧毁,虽然不影响说话,但是声音非常怪异,最好的口技艺人也无法模仿。”
“他就是程锋?”
如果只是程锋的家人,没必要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唐臻满脸诧异,心脏仿佛在某个瞬间慢了半拍,感受到复杂得令人眼角酸涩,难以分辨的情绪。
然而等他静下心,想要仔细品味却没找到任何能令他动容的念头。
错觉终究只是错觉。
唐臻不甘心,为了证明短暂的感受到心脏的存在,不是他的错觉。回东宫的路上,他始终默念程守忠最后教给他的词语,试图唤起令他感到不适的情绪。
‘沉冤昭雪’
“殿下,你在说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入唐臻耳畔,他猛地抬起头,穿着墨蓝色长袍的陈玉正举着被夜风吹得明明灭灭的灯盏,目光幽幽的凝视他。
唐臻终于能够确定。
他的心确实会有异样的感觉。
既不是因为感动,也不是因为动容,是因为受到了惊吓。
第39章 二合一
唐臻后退半步,下意识的做出防备的姿态,仔细打量陈玉。
长久以来,他对陈玉的印象都是书不离手,气质高冷的文艺青年。
除非戳到对方的逆鳞,也就是安定侯。陈玉虽然表现的疏离冷漠,但实际相处,反而比东宫的其他伴读更随和柔软。
即使是面对读作仆人,写为细作的存在,陈玉莫名其妙遭到窥视的时候也不会立刻勃然大怒、杀鸡儆猴。只是平静的拆穿对方的小把戏,然而冷冰冰的警告对方,以后离他远点。
阅读过很多圣朝书籍之后,唐臻忽然多出许多浪漫的想象。
如果没有身处东宫,陈玉应该是山巅迎风独立的兰花,任凭风吹雨打,淡然凝望尘世喧嚣。即使偶尔染上尘埃也没有关系,早晚会有大雨令他恢复宁静。
也许兰花周围还会有头愚蠢的小老虎,总是小心翼翼的收着指甲,对兰花蠢蠢欲动。明知道结果是扑空落悬却乐此不疲,甩到沾在皮毛上的尘土,又迫不及待的去扒拉这株兰花。
想到梁安,唐臻心头微动,第一次认真的对比陈玉和梁安的长相。
他知道圣朝地大物博、版图辽阔,每个地域的人相比较其他的地方,无论是长相还是口音和习惯,都会有细微的差别。
在异族奴隶中留意到黎秋鸣的存在时,唐臻曾刻意的比较过梁安和黎秋鸣的长相。虽然身处两个国家,但是只看地理位置,梁安和黎秋鸣勉强能算得上是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