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2)
可惜无论他如何回想,印象中都没有‘圣国’或名为‘圣’的朝代存在。
按照惯例,太医院夜里至少要有三名太医在职。
五日前太子突然病倒,太医院每晚都要留足五人。
五名太医匆匆赶到东宫,顾不上喘匀气,立刻在伴读们催促中为太子诊脉。
唐臻虽然对中医的神奇有所耳闻,但从未经历过,一时之间有些紧张,特意放缓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太医。
四名太医依次诊过脉,医术最好的赵老太医才在唐臻面前坐下。
施承善昂首饮尽宫人端来的温茶,动作粗鲁的捋平鬓间乱发,质问道,“如何?前天你不是说太子已无大碍,怎么总是夜里发热?”
另外三名伴读见施承善烦躁的模样,或是移开视线,或是后退半步,免得碍着这位仗着出身比他们好,无论对谁都嚣张跋扈的郎君,被当成出气筒。
赵老太医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唐臻,与唐臻对视时却愣住,略显慌张的移开视线,仔细斟酌了会才开口。
“当年仙妃娘娘早产,殿下本就先天不足,这些年仔细养着才能与常人仿佛,此次......勾起从前的欠缺,身子骨肯定会更弱。况且殿下还在病中,有所反复也算寻常。”
施承善冷笑着看向始终默不作声的唐臻,“殿下明知道自己先天不足,还敢在雪夜里吹风,难不成是故意想要折腾我们?”
唐臻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虽然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雪夜吹风,已经一命呜呼,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但唐臻觉得,应该不会有人愚蠢到用自己的健康折腾别人。
陈玉见施承善咄咄逼人,太子却只能可怜兮兮的任由指责,脸色发暗,低声道,“施大人和胡大人白日里在东宫守了整日委实辛苦,夜里有我和梁安在,殿下的脸色也好了起来,今夜应当不会有事。不如你们先回去休息,养精蓄锐,免得明日殿下无人可用。”
胡柳生动了动嘴唇,没有开口,看脸色却是不想离开。
梁安无声冷笑,虽然不满陈玉代表他开口,但更不想面对施承善的嘴脸,默认了陈玉的安排。
唯有施承善面目舒展,终于露出笑意。连敷衍的客套话都懒得说,朝唐臻的床榻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胡柳生殷切的目光依次在唐臻、陈玉和梁安身上停留。可惜没人愿意开口留他,他也不敢得罪施承善,一步三回首的离开。
唐臻身体虚弱,精神也不济。眼看大戏暂时落幕,疲惫的合上眼皮。
独子想要继承家业,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的容易。
赵老太医亲自为唐臻擦净额上的虚汗,见唐臻脸上的潮红褪去,脸色比糊灯笼的白纸还难看,低声问道,“殿下用过晚膳,可还有腹痛、恶心的症状?”
唐臻缓缓点头,“疼,呕出的秽物发白,嘴里的味道也怪,像是吃了初春落雨时的土。”
他睁眼的时机恰到好处,刚好赶上赵老太医、陈玉和梁安松懈的瞬间,将他们复杂的脸色尽收眼底。
“施卿说的没错,是我不争气,才连累你们跟着担惊受怕。”唐臻长叹了口气,清澈的眼底满是愧疚,苍白的脸也因此重新覆盖血色。
“请殿下宽心,只要您像从前那样按时吃药,不出半个月,定能病愈。”赵老太医抬起唐臻的手放回被中,招呼如同罚站似的呆立在唐臻床边的四名太医去隔间商议新方子。
陈玉垂目避开唐臻的视线,从始终捧在怀里的茶壶中倒出半盏温水,用小匙喂给唐臻。
梁安左顾右盼没找到能做的事,只能强行打起精神敷衍唐臻,“谁都会得风寒,怎么能怪殿下。施......殿下宽宏大量,别与施承善计较,他也是担心殿下才会失言。”
唐臻对梁安笑了笑,收回视线,专心致志的研究头顶床帐上的花纹。
嘴里的铁锈味已经被陈玉喂的温水压下去大半,不至于令他恶心,连带着眩晕也所有好转。突然醒来之后,除了黑白,他突然又能看见烛火的颜色,但从伴读们的反应来看,太子唐臻应该不是个色盲才对。
难道这个时代的中医,还没有诊断重金属中毒的能力?
第2章
然而唐臻快速康复的身体却用事实证明,中医确实如传说中的那般博大精深,太医院开的药方至少是对症下药。
卧床静养半个月,唐臻又生出新的困惑。
他是太子,还是皇帝唯一的孩子,卧床这么久,为什么没有除了伴读和太医之外的人来东宫看望他?
“太子殿下?!”
咬牙切齿的怒喝打断唐臻找不到头绪的沉思,他抬头看向门口,丝毫不意外,发疯的人是施承善。
即使没有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唐臻也对施承善的坏脾气有所预料。
迄今为止,他只见过施承善两次。
第一次,施承善在他半夜发热的时候质问他是不是故意在雪夜开窗吹风,借着风寒,折腾伴读。
时隔半个月,这是第二次。
期间另外三名伴读在唐臻的身体情况好转之后商量着轮班,每日都有不同的人守着唐臻,从未见过施承善的身影。
唐臻趁着屋内的人都愣住,抓起摆在矮桌上做装饰的金麒麟掂量轻重。
至少十斤。
虽然以这具虚弱的身体目前的情况,用尽全力也只能掷出一次,但已经足够令施承善头破血流。
看到屋内仅有的两名宫人匆匆跪下,原本在桌边看书的梁安毫不犹豫的扔掉爱不释手的孤本,手忙脚乱的去拦施承善。唐臻眼中闪过犹豫,默默将抓着金麒麟的手收回盖在腿上的薄毯里。
他知道古华国对借尸还魂的事非常忌讳,有许多千奇百怪的驱邪手段。
如果他的反应与原来的太子相差太多,可能会引起极大的麻烦。
“施大人,施大人!”梁安硬挨了两肘,从后面抱紧施承善的腰,“有什么事慢慢说,殿下还在病中,听不得重话。”
施承善连唐臻都不放在眼中,更不会在乎梁安。他抬起脚,毫不留情的往后踹。可惜他只是脾气大,拳脚功夫远不如在军营长大的梁安。挣扎半晌,非但没让梁安松手,反而小腿抽筋,满身臭汗。
“梁安!谁给你的胆子拦我?”施承善力竭,指着唐臻恶狠狠的道,“难不成你以为能靠住这个废物,要与施家为敌?”
已经抱着薄毯躲到角落
的唐臻感受到施承善的目光,飞快的抬起头看了眼。没等两人看清他的脸色,又深深的垂下头。
瑟缩的姿态,更胜以往。
施承善见状,嗤笑一声,轻视的目光轻飘飘的划过角落的身影,如同冰冷的刀尖似的落在梁安脸上。
梁安垂目掩盖眼中不知因谁而起的嘲讽,语气平波无澜,“总督大人听闻太子殿下病重,特意遣嫡孙来给殿下请安。东南三省进献千年人参一颗、百年人参十颗、另有灵芝、燕窝等补品,皆已随绍兴侯世子抵达京都。”
“怎么?”梁安棱角分明的脸上忽然扬起笑意,冷硬的语调也变得柔软起来,“难道施大人还不知道,令弟的拜帖已经送到东宫。”
他平日里躲着施承善,正是因为施承善姓施。祖父自封三省总督,朝廷却不得不承认。总督本人兼任浙江布政史,胞弟为福建巡抚,妹夫广信侯掌握江西军政。放眼大圣,唯有北方的陈国公凭借手中的‘十二铁骑’,能压其半头。
然而京都在应天府,若是有所变故,终究是三省总督距离更近。
总督的嫡孙,名正言顺的绍兴侯世子抵达京都。施承善这个庶长孙,自然无法再代表总督和东南三省的态度。
有梁安的这番话,施承善原本的三分恼怒立刻变成十二分,竟然铆足劲推开了梁安,径直冲向唐臻。
唐臻听着耳边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左手悄悄伸进薄毯,粗暴的掰开依旧握紧金麒麟的手指。
不行。
这个亏......他得吃。
吃下去,他才是太子唐臻。
施承善提着唐臻的领子猛地用力,目光如同蛇信似的在唐臻脸上巡视,“偷偷向燕翎求助,嗯?我欺负你,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