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上(452)
至于原来的赵婆?
只要银子花的多,杀人也能说成是她自个儿不小心掉下去。
姜遗光看到了富商儿子,看到了周围不知何时变出一脸惊恐模样的木偶人,再看到地上的“赵婆”。
所有人都在,唯独缺了主角——
将离和白茸不在这里。
其他人是木偶,死去的人由入镜人替代。将离和白茸,到哪里去了?
主角不在场,戏也能接着往下演吗?
他再次往上看去,却发现……
原本趴在窗口往下看的年轻男人木偶,也就是富商的儿子……不见了!
转眼间,周围的木偶人群都更模糊几分。
粗陋简单的五官,一张张脸,全都对着他笑。
……
李芥跑了很远。
他当然也听到了惨叫声,正如姜遗光所想的那样,他听见惨叫声就赶紧跑了——废话,有人死说明那个地方有鬼,他怎么可能还在那里呆?
到处都是看上去格外相似的街道,街道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木偶,那些泛着木质黄的面孔,黑豆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
现在他有点后悔贸然离开姜遗光了。
姜遗光在故意支开他,他也知道这点,但他不认为姜遗光身上有什么能够克制鬼怪的东西。所以,如果他们分开,鬼怪去找他和找姜遗光都有可能。
所以,他才会同意。
现在看来,鬼怪先杀的也不是姜遗光,他可以先和对方一起走,也好过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里乱转。
转着转着,转过弯,他还在想事儿,忽然撞上个人,差点惊得大叫起来,好悬忍住了。在看清的下一瞬他的惊恐便转变为了惊喜。
眼前人个头比自己略高一寸,穿蓝色衫子,神情憔悴,样貌温和举止斯文,看上去还不到三十,两鬓却生了白发,一双眼睛像电一样,温和难掩锐利之色。
“黎慎之?”他惊喜道。
黎恪刚要道歉加拉关系,就听见对面人格外惊喜的声音,顿了顿:“这位兄台,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李芥摆手:“没有没有,只是善多和我说过,他正在找你,我一见就知道是你了。”
黎恪:“善多?你们见过?”
李芥:“当然见过,他和我说了不少。”
李芥也搞明白了,这幕后鬼怪估计就是刻意要让他们分开,不让他们聚在一起。
既然如此,一定是因为他们聚在一起互相商量后,能发现一些什么。s所以李芥毫不藏私,把自己知道的见到的、姜遗光告诉他的,全都转述给了黎恪。
同时他不忘拽着黎恪赶紧走。
黎恪陷入沉思中。
姜遗光意识到这是个戏中世界,他们身在戏里,因为改变了话本内容,所以现在整个幻境都乱套了。
既然如此,还会有人“看戏”吗?
他们又怎么把这出戏坚持到结局?
黎恪把自己的猜想和李芥说了,他也认同他们所在的世界是戏中世界。黎恪觉得只要把这出戏唱完,也就是到结局后,他们自然会离开。
可现在一听姜遗光所说的《将离》故事,结局只剩下寥寥几人。其余人几乎都死了。
这样一来,他们怎么可能会放任故事到结局?话本里的人死去,最后还不是用他们入镜人来替代吗?真这么替代下去,还没到破局,入镜人都死绝了。
而善多怀疑的另一个问题,他也在心里有了猜测。
那个叫王武的人,夺了某个入镜人的镜子,也入了镜。他应该是进入了其他戏中。
否则,他不会在街上看到这么多戏台和说书人。就是不知道王武进入的是哪一场戏,死了没有。如果没死,王武所在的戏中世界,会不会和他们的这出戏融合?——毕竟这个世界已经乱了。
除此外,还有一点有些困难。
他温和地笑笑,和李芥说话。
眼前这个叫李芥的人……他好像怀疑了什么。
他可能猜出了姜遗光的身份有些不太一样?姜遗光知道的太多了。
善多是故意告诉他的吗?
也是他特意让李芥来找自己的?
黎恪一直被心魔困扰,在他也即将堕入无边黑暗时,眼前场景一变!他突然出现在街上,周围尽数是木偶人,那些个说书人、杂耍班子、书铺全都不见了!
紧接着,他就被转过街角的李芥撞上。
幕后恶鬼,为什么要特地让他们见面?
姜遗光故意在李芥面前显露出自己的特异之处又是为什么?
黎恪一时半会有些想不明白,两人小心地往白府走去。
黎恪认为李芥就是从白家的池塘中被姜遗光拉入这个世界的,白家其他地方说不定也会有收获。
他也认为,那个鬼会去追姜遗光,所以,他们现在去白家应该是安全的。
很快就到了白家。
被烧毁的房屋只余残垣断壁,草树花木全都烧尽了,有几间屋子还算完整,但也只剩个空架子。整座废墟都弥漫着一股烟熏火燎的气息。
“白家没人了。”李芥说,“我和善多出来的时候没见着人,连木偶人都没有……”
话音刚落,从他眼前飞速闪过一抹蓝色影子,快如闪电飘过去。他还没看清,那影子就不见了。
快得像是错觉。
他急忙回头:“你刚才看见了吗?一道影子!”
黎恪脸色苍白,轻轻点头。
他也看见了,那道影子飞快闪过,根本不可能是人。
“这样……我们还要进去吗?”和呆在原地的木偶人不一样,鬼可是会真的要他们的命啊。
黎恪反而道:“正因为有……阻拦,我们才要进去。”
畏畏缩缩,永远不可能解开死局。
“其他人恐怕都不在了。”他特地提醒李芥。
其他入镜人一定是指望不上的。
……
此刻,在众人猜想的另一个戏台。
王武终于退场,脸上还带着苍白厚重的妆,涂抹得跟大白墙也似,总算离场。
他根本搞不清楚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放在普通人当中还算大的胆子几经惊吓后早就变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不留神又撞上什么诡异的东西。
可这唱戏的地方实在太过于可怕,到处都是昏暗发黄的烛光,隐隐约约还泛青。他套着厚厚的戏服也只觉得浑身冰冷,这种冷不止在表面,更是侵入到四肢百骸。
最可怕的是,周围所有人……不,那些都不像人,那些鬼东西……一直在身边。
他在台上唱戏的时候,这些鬼东西就在台下喝彩,在台上吹拉弹唱。他现在不唱了,也有一堆“人”围过来。
王武浑身都在发抖,不断咽唾沫。他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他想跑,可不管哪扇门打开后外面都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点点光都看不见。一旦他想走出去,他就会感觉到从心底散发出的刻骨的寒意。
就好像……那片黑暗中,有什么择人而噬的凶兽一般。
他被一个脸上涂了厚厚白色脂粉,嘴唇正中用胭脂涂了一个圆,两边脸蛋也抹成红红的圆,看起来无比诡异阴森的一个女娃娃,领到了一间房里。
房间里堆满了唱戏用的东西,墙上挂着披风、披挂、腰裙、各色袍服短裳铠靠盔帽……整整齐齐长长短短挂着。
中间一条长桌,长桌正中一条多宝阁一般隔开左右两条的木架。木架一左一右两边都挂了一条盔帽,看起来简直像挂了两列人头。
桌上也整整齐齐堆了各种发冠、翎子、泡子等物。用来缠头的布条扎好堆成一小捆,簪子钗子步摇玉佩等物则乱七八糟摆在桌上。长条桌两边,各自摆了好几条长凳,供人坐着。
王武拿起几个看看,不感兴趣地丢了回去。
看着金的银的玉的晃的人眼花,实际上全都是些仿造的便宜货,连个银的都没有。
被隔开的桌子都在正中木架上架靠了几面铜镜,想必是为了让那些戏子能坐着梳头贴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