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上(144)
预言中说,世上诡异复苏盛行,二哥今年有一大劫,若渡过了,自此平安顺遂,若渡不过……
渡不过,便是渡不过。
既是劫难,主动应劫可比躲着强,若非如此,陛下也不会让姬瑄去禹杭,主动去寻那可能来的灾祸。
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就是功劳。
但现在……
朝阳公主长长吐口气。
桌上放了本书,乃是本朝开国时禹杭的地方志。
上面清楚记载着,前朝城破时,禹杭一带百姓生疫病,疫病下哀鸿遍野,百姓纷纷外逃,前朝大将军屠善,奉命锁城门,屠城。
后,屠善为本朝太祖射杀在禹杭外,以慰禹杭百姓在天之灵。
屠城……多可怕的字眼?
世间冤死枉死之人数不胜数,非所有都能聚成亡魂怨念,也并非所有怨念都能经久不散。
但……如果是一城的百姓呢?
姬瑄现在又在哪里?
朝阳公主听得外面有动静传来,是近来得宠的小侍蓁儿在问惠芸能不能进屋侍奉,被惠芸拦了。
预言中亦称,陛下膝下子嗣皆不得早婚,否则有大不幸。
所以,父皇才压着不许他们早成亲,只不断赏赐美人下来。
朝阳公主高声道:“惠芸,让他进来。”
惠芸便不敢怠慢,替蓁儿理理发鬓,柔声行礼,开门放他进去。
木门缓缓合上。
合上前,惠芸瞧见,蓁儿小公子跪坐在公主身侧,仰颈待垂怜模样。而公主也伸出手,抚了蓁儿的脸,唇边含笑。
公主应当心情大好了吧?惠芸不确定地想。
……
二皇子连同赤月王的消失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将原来容大将军的死也盖了过去。现如今街头巷尾议论着的不再是容大将军和边关战事,而是二皇子的行踪。
有的说二皇子恐怕是去追剿赤月王了,还有的说二皇子恐怕受了伤,不能离开。更有甚者私下编排了二皇子落下山崖失去记忆,为民女所救的故事。
谁也不敢往那个可怕的猜测去想。
容家,容楚岚反觉清静了许多。
她疑心二皇子一事有蹊跷,或和诡异有关。可京中入镜人这样多,或许轮不到她。思来想去,容楚岚还是对身边的贴身婢女提了请求。
只希望,陛下看在她这样识趣的份上,能给容家一个体面。
旁的,她也做不了太多了。
婢女回来得很快。
陛下明面上不动声色,可背地里,调集了少说数十入镜人。
容楚岚提出,皇帝没什么不允的。为了家族,也为了第一个救出二皇子并拉拢对方,这些人会比自己渡死劫时还要尽心尽力。
没几日,容楚岚便假借名目又去庄子上“休息”。侍女安排了个假身份在庄子上,真正的容楚岚,却随军去了禹杭。
入镜人周身易聚阴,即便他们不受邪祟侵体,几十个人聚在一块儿也容易引来怪事。因此入镜人们都随近卫分头出发,分散开前往禹杭。
……
同样的夜里,姜遗光找到了那间茶馆。
茶馆里外都聚集了不少人,静悄悄抄手听着,茶馆掌柜往高处挂了盏走马大灯,亮堂堂,照在当中说书人身上。
那说书人看着年纪大了,花白短须,却目带精光,精神矍铄,手里拿了把乌木折扇,唰一声展开,竟开始说起前夜名动江南的才女毓秀姑娘落水一事来。
姜遗光站在人群中,静静地听。
与此同时,九公子哼着小调儿回客栈去。
第107章
没有人认出姜遗光。
说书人也不认得。
头顶灯笼光晕, 照得说书人看上去有几分奇诡,一桩本就离奇的落水事,在他口中更添几分诡异。
姜遗光听完了一折说书人口中,鲛人和毓秀姑娘一段曲折离奇往事。待他说完, 冲着毓秀姑娘来的书生散去不少, 让姜遗光得以上前。
他来到了说书人面前, 放下一锭银子,轻声开口:“我想问些别的事。”
说书人收下银子,笑容热切不少:“这位小郎君想问点什么?”
姜遗光道:“你在这县城里待住多久?”
说书人道:“约莫六年了。”
姜遗光道:“近些年, 有没有发生过许多人一起失踪或丧命的事?”
说书人细想半天,摇摇头:“没有,老朽在这儿这么多年,这儿一直很太平,从来没听说过。”
姜遗光道:“毓秀的事昨晚才发生, 你却早早编了故事,你还知道昨晚其他事吗?”
说书人连连摆手:“小老儿也是混口饭吃,小公子别再难为我了,小老儿确实不曾听闻。”见姜遗光不动, 他又道, “再者,小老儿说的故事可都是真的, 何来编造一说?”
“真的?”姜遗光问,“世上真有鲛人?”
“自然是真的。”说书人笑道,“毓秀姑娘曾出售一斛珍珠换来钱财傍身, 那珍珠大如指节, 圆润无缺,莹莹如玉, 绝非凡品。这样好的珍珠,也只有传闻中的鲛人泪才配得上。”
见姜遗光还是有些不信,说书人又道:“毓秀姑娘别字泉先夫人,泉先,可不就是鲛人?”
姜遗光见再问不出,转身要走,他预备明日去县衙一探,刚转身,就被另一个中年男人叫住。
“那位后生,你且过来。”
中年男人面微黑,短须,身着缎衫皂靴,看人时带着下意识的居高临下意味。姜遗光停下脚步,问:“足下唤我何事?”
中年男人正是一县主簿,昨晚那阵把他吓得够呛,县令老爷忙着同白大儒说话,叫他只让仵作报个发病死的完事。他狠狠心,也昧着良心这么做了,还要叫那群书生的家里人不许说出去,以免惹来不太平。
他好不容易才出来走走,就听见姜遗光的问话,顿觉这后生知道了什么,叫近了问:“你为何要问这事儿?你知道些什么?”
姜遗光看他一眼,摇摇头:“没什么。”说罢,就要离开,中年男人连忙拉了他,却发现这后生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拽不住,心里慌急起来,忙叫了身边跟着的两个衙役帮忙:“快些,拉住他。”
姜遗光自己停了下来:“你捉我做什么?”他并未在这县城里赌钱。
中年男人道:“你不是想知道吗?跟我们来,我告诉你。”
周围人本来疑心这是拐子,要上来帮忙,可两个衙役突然冒出来帮他,又不像了,人群里有人认出来这是县令老爷身边的主簿,交头接耳传起来,没人再插手。
说书人本也事不关己,一见那人是主簿,这小郎君问的事儿似乎有后续,眼珠一转,连忙上前拱手作揖,道这小郎君自己认识,若有什么得罪的还请官老爷谅解,又道既是认识,能不能跟在一块儿云云。
主簿原本不打算理,转念一想,让这说书人去说一夜间离奇病死十九位书生也好,传开了总也赖不到自家老爷身上,便同意下来。
几人往茶馆楼上去,叫小二收拾个房间出来,上了茶水,主簿才说出自己身份,并问姜遗光方才的问话是什么意思?
姜遗光淡淡道:“昨夜,有十来个冤魂托梦给我,我今日起来觉得蹊跷,才决定问一问。”
主簿大惊:“多少个?可有看清?”
姜遗光看他反应,知道确有其事,道:“十九个书生。”
对上了!
主簿惊出一身冷汗,追问:“他们托梦可说了什么?怎么会托梦给你?你认识他们?”
姜遗光一一答了:“我也不知为何托梦给我,我是外乡人,并不认识他们。”
他话锋一转:“但他们告诉我,他们死得实在冤枉。”
“他们要是不能解冤情,亡魂便不得超脱,届时容易变成厉鬼,为祸人间。”姜遗光写话本熟练,说谎唬人也熟练得眼皮都不眨一下,一脸认真又真诚,让人很容易就信了他的话。
主簿见过那些模样诡异可怕的尸体,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相信了姜遗光的话,瘫在椅上,喃喃自语:“这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