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上(380)
领头近卫被镖局的兄弟们敬酒,瘾上来了也不敢贪杯,连连摆手拒绝,从袖里掏出个鼻烟壶猛嗅一口,好叫自己清醒些。
那些镖局的人还想打听他到底在运什么东西。笑话,他要是能被这些小喽啰套出话来,他也不必当这个近卫,趁早抹脖子得了。
镖局那头心里也打鼓啊。
这群人不多,却个个是练家子,还非要雇他们运一些不值钱的货往北去。他们可不得打听打听?谁知道这帮人是干嘛的?
小统领眯着眼打盹。
老实说,叫他运这些玩意儿,他也怕,谁知道会招来什么东西。
可怕也得上啊……只要新的入镜人到了,这些都不成问题。
他正在心里安慰自己,忽地营帐里传来什么声音——他可是把那镜子放在自己床铺边了。其他近卫一样,一个帐子里放一面镜。
统领当即装着不经意起身,匆匆往营帐里去。已经有其他几个近卫凑上来了。
请来的镖局也有些人发现了不对劲,张头望来。
统领顾不上他们,匆匆掀帘子踏进去就被骇了一大跳。
床上躺了个死相极为凄惨可怖的人,只看一眼就知道他绝活不成了。他仰面躺着,露在外的皮肤,脸上脖子上手上……全都是被什么口器细小的东西细细啮咬的齿痕,细细密密渗着血,恐怕身上也是。
偏生这样一个人还在微笑,静谧且安详,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跟着来的近卫们都忍不住心里打了个突,其中一人悄声问:“我怎么瞧着像是被蚂蚁咬死的?”
统领低声喝他:“噤声!不要命了?”
说罢,又吩咐道:“把他身份和时间记下……之后再丢出去。”
山海镜自然也封存好了。
无主之镜比有主之镜更聚阴气,引邪祟。
镖局那头瞧着安静。
他们这些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人,最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其中有个例外。
跟随走镖的有个年轻人,姓王名连苍,天资聪颖,那些个轻功、刀枪棍棒、辨踪觅迹都难不倒他,人又长得好,师父师娘师兄师姐们都喜爱他,渐渐养成个骄矜的性子。
这回他也凑上去打听了,别人越不告诉他,他越想知道。
“师兄,他们防贼呢。”王连苍对师兄嘀嘀咕咕。
“怎么又犯毛病了,都说多少回了,不该问的事就当做不知道。”他师兄听着就一个头两个大,好声好气哄他,“等到了地我们就走,别瞎打听。这群人不是好相与的。”
王连苍继续嘀咕:“我这不是知道才想多打听好防备防备吗?谁知道他们生了什么心思?”
他悄声说:“我刚才从他们营帐前过,看到里面……有个死人。”
他师兄眼皮一抖,硬往他嘴里塞了个窝窝头:“闭嘴!”
王连苍三两下把窝窝头吃了,见他师兄脸黑如锅底,剩下的话没好说出来。
就那从门缝里看到的一眼,他还看见那群人拿了个什么东西装进木匣里呢。
他感觉……那才是这群人真正要押送的东西。
瞧着也不大,是什么宝物?
王连苍起了好奇心,可他也知道,押镖这行最忌讳就是对货物动心思,就算他真的只是想看看,也难免那些人会以为他要偷。
还是没意思……
王连苍继续嘀嘀咕咕。
那些人要瞒着,他也不能戳破,在营帐中来来回回走几趟,给篝火添了柴,又把周围再撒了一圈药,守夜的人守着火堆烤栗子,他过去套近乎,扒拉了两个出来吃。剥着壳往自己帐子里走,打算回去睡觉。
出乎意料的,那间营帐里没人了。
两边帘子掀开了一边,他经过时,就非常顺理成章地往里面瞄了一眼。
营帐里点了灯,昏黄昏黄的,一个红衣服女人背对着他坐在里面,白得刺眼又涂了红蔻丹的手里拿了梳子,一下一下梳着那头漆黑的长发。
王连苍的脚步停下了。
心里头打鼓,跳得厉害,死死地盯着那道鲜红鲜红的身影,浑身都在发抖。
这……这是个什么?
哪里来的女人?
他想跑,想叫出声,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张开口也说不出话。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梳完发后,手放下了。
她慢慢回过头来……
第258章
师兄听到了自家师弟的一声尖叫, 腾地起身穿衣服,还没掀帘子,师弟就从外头跟狗撵似的闯进来。
“鬼……有鬼!!”
“什么鬼不鬼?胡说什么?”师兄更大声地喝止他,另一手却立刻摸出了身上戴着的平安符。
出门走镖, 有时难免碰上些说不清的怪事, 镖局里人人都求了平安符、八卦镜, 带着心经,贴身穿了大红底衣驱邪,再避开些忌讳, 还是能平平安安走镖的。
不过,有时会有山贼用鬼怪名头吓唬人,譬如在路中央放一堆人骨,把过路人吓得走小道好方便这些人劫财。
“真的有鬼……”王连苍吓得魂不附体,死死攥住师兄的手, “我刚刚在他们帐子里里看到了一个红衣服的女人在梳头……我没看错,真的。”
“她回过头来,然后……然后……”
“好了好了,别说了。你拿着, 我出去看看。”师兄把平安符塞进王连苍手里, 强硬道,“别乱跑, 我去看看。”
王连苍仍在六神无主中,闻言又抓紧他:“不要去,真的是鬼!真的!”
师兄一揉他脑袋, 觉得好像又看见了师弟小时候, 他刚来那会儿胆子不大,风吹草动都能吓得他尖叫着有鬼, 有鬼,然后抱着枕头去找师兄们一起睡。
“没事,师兄去看看。”他转身要走,却还是被拽住了衣角,“别……去……”
声音有些嘶哑,冰冷又难听。
师兄惊讶地回头,发觉他的师弟从地上姿势古怪地起身,头奇怪地左右摆动着,眼睛从披散的头发里直直盯着他看。
“你……”
……
王连苍醒了过来。
他躺在帐子里,眼前最后一幕还是那红衣女鬼梳着头发转过来的样子,顿时吓得一激灵,爬起来一瞧,天已经亮了。
做梦?
王连苍感觉有点奇怪,掀开帘子往外走,看见外头恐怖景象的一刹那,几欲脱口而出的叫声卡在喉咙里。
这些人……这些人全死了!!
那不是梦!他看见的女鬼是真的!
王连苍吓得完全崩溃了,尖叫逃跑,可奇怪的是,不论他怎么跑都跑不远,回头一看,地面那堆横七竖八的尸体依旧在不远处,睁着眼睛看他。
直到现在,王连苍才发现,那些客人的尸体……他们的手连同爬行的方位,全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正是他昨晚看见女鬼的营帐。
就像是……他们濒死前的最后执念,仍是回到那间营帐里。
营帐里有什么?
王连苍想起了那个木匣子。
既然跑不了,他也不想着继续跑,哆哆嗦嗦地往营帐里走去。
木匣子还摆在营帐正中,地面铺的床边也有一具尸体,睁着眼睛,直到临死前,他还在向那个木匣伸手。
王连苍三两步冲过去,抱起木匣就跑,他心跳得很快,额头冒汗,只是这一回他仍旧没能跑出去,不论怎么跑,依旧在原地。他试着要打开木盒,可木匣除了贴上封条外,似乎还有什么机关,根本无法打开。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铺在地上尸体逐渐移动方位,伸长的手慢慢往他所在处移动。
王连苍无意间一回头,惊恐地发现原来伸着手面对营帐中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转向了自己!
面容扭曲,伸长手臂,手心向上,像在和他讨要东西。
“打开啊!!”王连苍近乎绝望了,将匣子放在地上狠狠砸,他能感觉出来里面有个硬物跟着颠来倒去撞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