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咸鱼翻身了(114)
江老三能不能撑到明年都不一定,又拿什么保障江致微的官职?
再说,明年的事,明年再说也来得及。
江致微不去,谁又能强绑着他上任?
江致微等了会儿,没听见谢星珩提意见,不由追问:“你看妥当吗?”
谢星珩耸肩笑笑:“堂哥,距离春试还有半年呢。”
春试之后,要等成绩。再去殿试,这之后才是分配职务。
算紧凑点,也有七个月。
江致微算过时间,这也是他嘴上应了,心里不以为然的原因。
可今早出门前,三叔又留他说话,提点他谒见主考和房官的注意事项。
这很好理解,同一年考完的人,都是主考官的门生。
同年参加科举的人众多,主考官不会每一个都记住。
房官就不同了,以五经房分,每一房就那么点人。同一年考中的人,又叫同门。
同门师兄弟,岂是玩笑?
从这一刻开始,就在分党派。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一步无需在意。
今年拜了房官,来年没取中,再考又三年。
三年时间,恩师还在不在朝廷都难说。
所以正经的同门,是取中进士再分。
举人之间,是提前拉拢。春试过后,查无此人,屁事没有。
江致微在意,是因三叔要他来年做官,他现在的选择,等同提前站队。而且是没有选择余地的站队。
房官的立场,等于他的立场。
谢星珩靠在车厢壁上,垂眸看搭在腿上的玉佩流苏。思索了会儿,看在小鱼的面子上,出言提醒:“堂哥,美酒在前,白刃在后。你想的那桌酒,不是你我能吃的。”
小小举人,赶在日月变天的时候,跑去党争的酒桌上蹭饭吃。
运气好,新皇登基,朝堂大清洗,他们都有一席之地,乘风上青云,从此鱼跃龙门。
运气好,且抓得住时机的基础是什么?
是能力啊。他们商户出身,来京城两眼抓瞎,当官的亲戚既要又要,拿他们当提线木偶,只管埋头猛冲,前方雷区密布,预警都没有。
信息无法获取,简直是上赶着送命。
江致微警醒:“我记住了。”
明德堂在是官方宅院,用于公务聚会,离县衙不远,门口有卫兵看守,所到举人唱名入内。
谢星珩名次低,最后入场。
有小厮引路,给谢星珩安排了东南角上的一桌入座。
统共八十二人中举,台下席面开十桌。
前面九桌,每桌八人。最后一桌十二人。
书生都清瘦,十二人挤一块儿也拧巴,胳膊压下边,捏个筷子都要撞到人。
谢星珩:“……”
都是举人,待遇相差也太大了。
他是末次,视线偏,要看场内情况,还得扭着半边身子回头看。
鹿鸣宴有谢师宴的别名,他又不能不看。
场内活动多,可能会被考官们点名。别提多难受了。
到时辰,铜锣一敲,书吏喊话,所有举人都起身离席,顺着坐次排队,从平台,上六级台阶到上面的大方台上,齐整整列方阵,行学生礼。
谢星珩位于末次,前面景象看不清,隐约看墙壁上挂了一副孔子像。
拜完后,主考官勉励数句,他们就再次落座。
乐起,舞来,大合唱。
跟昨天的聚会不同,今天的魁星舞只有五经房的魁首才能跳,总共五个人。
谢星珩十分想背过身坐,这样扭着脖子,他还要唱歌,筋扯着不舒服。
是露天席面,开场热闹一番,菜饭都凉了。
好在席面丰富,跟着在上菜,一盘盘的替换完,又是崭新的热乎菜。
谢星珩这就吃上了。
同桌书生都拘谨得很,早在点名的时候,就尬到了。再挤在一处,跟前几桌的人形成鲜明对比,一看就是差生,更是如坐针毡。
谢星珩招呼他们快点吃:“上桌是冷盘,撤就撤了,这桌再完整撤下,上官怎么看?”
能怎么看。
他们才没空看。
一桌人都在吃,他的行为就不奇怪。
否则就要直挺挺扭着脖子往后头看,累死他算了。
谢星珩如是想。
商行俭跟他同席,挨着坐,小声提醒他:“我看别桌的人都捧着酒杯,没动筷子。”
谢星珩头也不抬:“他们不饿。”
主要是那些举人名次高,尤其是第一桌,来回点名,轮流作诗唱赋,站起是一杯酒,坐下又是一杯酒,同桌人还得陪饮,哪有空吃?
不像他们,坐在犄角旮旯里,排在第十桌,不吃菜,就要举杯,杯子都举了,不得陪一个?一场喝完,人都摊了。
满桌人迟疑,看第一桌的热闹持续半晌还没结束,他们傻坐着实在尬尴,也相继拿筷子吃上了。
谢星珩满意了。
这时,上头有人点他名。
“谢星珩。”
主考官孟培德点的名,书吏大声传,谢星珩一激灵。
这么快就轮到他了?
他飞快擦嘴,恭恭敬敬站起来,侧身对着高台,作揖后,等着发话。
场子大,每桌之间有一米五左右的空地。
跟考官们的席面隔着大方台,再往前才是考官们的酒桌。
孟培德眯眼,看不清。
叫人过来太直白,就让谢星珩作了首应景诗赋。
谢星珩张嘴就来。
并非是才情高,而是他嘴皮子利索。本就能说会道,组词连句再押韵。
鹿鸣宴看才华,又不那么看。
整体以轻松愉快为主,打油诗也是诗,博人一笑就算过关。
他都考最后一名了,不用对他期望太高。
点名结束,继续吃喝。
因距离远,同桌之间也开始窃窃私语。
主考官的突然点名,就像课堂上的老师,眯着眼睛满场巡视。
在坐的人,心里都倏地提起,生怕下一个就点到自己。
再看谢星珩还能吃吃喝喝,不由感叹他心态真好。
谢星珩回以微笑。
筵席结束,举人们拜主考官。
要带贽仪,俗称红包。
谢星珩随大流,红包就包的银子,数量适中,拿了八两八钱。
主考官要见的举子多,通常只随意说几句勉励话,个别人才会多留。
孟培德怪脾气,不让考生进家里,这一步是在明德堂进行。
后院找间空屋子,举人们按照桌次进。
谢星珩又排在了末位,最后一桌,理应是客套到不能再客套的官方话,孟培德偏偏把他留下来了。
谢星珩心里很警惕。
他不想站队。
秋日天色暗,室内光线弱。
孟培德开口前,细细把谢星珩打量一番。
个子高,身板正,脸好,眼神清亮。
乍一看是个极为正统的书生郎,眼睫眨动间,又有精光闪过,不是个老实人。
一如他的策问,老成、毒辣,又刻意装无知热血书生。
若纯看文章,结合今日所见,孟培德转手就会赶他走。
出了贡院,他听说了京城最近的热闹话题,知道谢星珩游走在外交朋友,所提事件虽俗,满口都是生意,用心却实诚,都是为了灾地重建。也把他写在策问里的文字落实,从身边开始推行。
读书人,要立身正。
为官者,却得心有城府。
聪明与心机,用在好地方,那他就是个好人。
孟培德问他:“你现在在哪位先生门下读书?可取了表字?”
谢星珩还没拜师,他之前是想逼江老三给他找个名师来教他的。
现在就拉郭先生出来挡挡。
“回先生,我老师是郭孝祥郭先生,我的表字是他取的,叫敬之。”
孟培德不认识郭孝祥,再问一句:“你老师是哪年考中举人的?”
谢星珩说:“佑平二十年的举人。”
十二年了,还没考上进士。
这不稀奇,有人只想做乡绅,没有远大抱负。
也有人天生就爱教书,有个举人名头已经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