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40)
司马光茫然了:“‘盲道’?”
这会儿吕大临说话似乎少了当初明远说话时的那种气势,也不会有四周突然安静下来的情况发生。但吕大临硬是凭借新奇的名词吸引了司马光的注意力。
事实上,明远不止是在自己家中为母亲修筑了盲道。
他以为母亲“祈福”为名,在长安城中盲人最多的一个坊里,为整个街坊都铺设了盲道。让视物不便的人们能够借助盲道,至少在坊间出入自由。
“司马知军,这事您不会不知道吧?”
吕大临略带讽刺地反问司马光,司马光知永兴军,兼任京兆府知州,算是一地父母官,来到地方上一月有余,却连这样一桩被传为美谈的“义举”都完全没有听说过。
吕大临虽然在师弟们心目中是个极其古板的师兄,是严格绝不徇私的“教务主任”,但是护起短来,却也是谁也不让的。
司马光沉默了。
隔了良久,他才点头感慨了一句:“此子……奇特。”
当然,司马光心中对明远的真实评价是:这小孩是一个奇特的纨绔。
“横渠先生,此子还需您适当教导,方能成大器。”
其实司马光到现在心中还未抹去刚才与明远对话时留下的深刻印象,尤其是上天“咣当”一声惊雷,随后明远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必要的战争就是正义的战争。”
司马光有心修史,他想要像太史公那般,将历代至今的历史整理记录,并以史鉴今。而明远说的这话绝对是无数次被历史证明了的道理,司马光心中一清二楚——
只是却不能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来。
司马光这般请求,也是出于对明远的保护。其中拳拳之意,张载与吕大临不可能听不出。
此刻张载微笑着点了点头:“学士放心。”
“远之他……可不只是个富家子弟。”
说完这一句,张载便轻轻咳嗽,再也没把话说下去。
*
明远却并不关心司马光对他是个什么印象。
他这两天正在抓耳挠腮地忙着宣传“青苗贷”的事。
舒家两位舅舅问清楚了关于“青苗法”的详细情形,心满意足地回眉县去了。
他们和明远一起编写的童谣也在长安各处传唱开来。
张嫂顺利贷到了青苗贷,开了新店,新店生意火爆,看起来用不上两个月,一个月,就能连本带利,将官府贷给她的贷款都还上。
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而明远也觉得自己可以甩手不管了。
谁知,邻居好友薛绍彭把他的所作所为都写在家书里,告诉了他家老爹,如今的江浙荆淮发运使薛向。
薛向一读:难怪“青苗法”在陕西路推行得如此顺利。
他顺手转发,将这些内容都告诉了当今入主政事堂,主导新政的王安石。
王安石读毕,第一反应是想要点赞。
竟有与朝廷官府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小民自发地拥戴“青苗法”,他能不高兴吗?
但再看看薛绍彭所转述的明远言论,见提到推行过程中有些弊病,王安石心中又有些不喜。
但对方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孩,王安石可不能因此就和对方计较;而且对方又是张载门下弟子,王安石多少要给这位经学大家一点面子。
于是王安石知会薛向,要薛向转告薛绍彭再转告明远,让他就推行新法中的弊病畅所欲言。
于是明远发现他很不幸地竟然要给宰相写小作文了。
这时他已经将“引经据典”卡用完,让他再写一篇文绉绉的作文,几乎让他把笔杆咬秃。
明远也想过请师兄弟们帮他润笔,但他现在已经被分在“加强班”里了,拉下脸去请同窗帮忙,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最终系统1127成功推销给明远一张“润色修辞”的次卡,又消耗了50点蝴蝶值,写出了一篇符合这时代人们阅读习惯的“小作文”,通过薛家父子,递到了王安石手里。
然而王安石那里却始终没有反馈。
薛绍彭和明远一起分析,都猜测王安石对明远提出的新法弊病不是没有察觉,可是明远提出的解决方案,是通过教化百姓,让他们以自下而上的方式监督官吏,避免施政过程中发生错失——这种方案,却是身居百官之首的王安石不太能够接受的。
但无论如何,明远的名字算是在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人心中都挂上号了。
而且明远和舅舅们一起编的那首童谣,也很快传遍了陕西。无论是寻常农户,还是普通手工业者小商人,大多明白了“青苗贷”是个什么,也了解了承担“青苗贷”之后,背上了什么样的责任。
据说这首童谣也传到了河东各路,具体效果如何,明远就不知道了。
而且这也和他没关系——
他就是来花钱的。
*
十月初,长安便下了第一场雪。
明远的生日便在这日。他早起先将舒氏娘子请至堂上,自己端正拜过了母亲。
舒氏娘子看不清明远的样子,可是她听了嘴甜的十二娘在一旁叨叨地形容兄长模样如何端正英俊,眼中含泪,却笑得合不拢嘴。
大早上的,薛绍彭就过来向明远道贺,还带了一堆贺礼送给明远,说是自家祖母命人为明远准备下的,末了又偷偷地向明远求了两盒明家特制的“牙膏”——最近天气转冷,家家户户开始用地炉和火盆,于是薛绍彭就又上火了。
到了傍晚,横渠门下的师兄弟们都顶风冒雪地来到明家道贺,一起唤他寿星公。
最为熟悉明家的自然是小师弟种师中,不用明远特别招呼,进屋就坐到了离明家“地炉”最近的地方,同时眼巴巴地望着明远,仿佛在问:明师兄家里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明远扬起嘴角一笑:“就瞧好了吧!”
不多时,胡四哥和阿关姐就各自端了几个怪模怪样的铜锅出来。
这些铜锅中间是一个用铜皮围起的圆柱形,里面堆着上好的银丝炭,圆柱形周围钉上铜皮,做成可以盛水的器皿。
当银丝炭被点燃,铜锅便开始发热。注入铜锅边缘一圈的清水就渐渐烧开了,表面泛起鱼鳞纹,随即开始翻滚。
“远之今日不会是请我们喝热水喝饱吧!”
一个同门开口说笑。
明远却只是微笑摇头,一如既往地卖关子。
少时阿关姐便托着一个大大的托盘,将一盘一盘的菜肴端了上来。大家一看,却全都是生的——
肥瘦相间的兔肉被阿关姐的好刀功片成了细细的薄片,红白搭配,煞是好看;豆腐被切得方方正正垒在一边,与水灵灵的白萝卜放在一起;这时节很少见的菘菜则为桌上添了一抹亮眼的绿色,这种蔬菜据说是长安京郊有温泉的地方才种得出来的……
“远之,”李复看得好奇,“这些是什么?”
他一向知道明远家中豪富,每次带到文庙的“便当盒”中都有层出不穷的美味,连他这个做师兄的有时候都看不过眼,想要放下身段讨上少许尝尝。
但现在,明远过生日,不可能只请人家吃生的吧。
明远却微笑着说:“各位请再稍待片刻。”
那边阿关姐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又托出了一只托盘,托盘上盛满建窑的小瓷碗,瓷碗里放着芝麻酱。这些芝麻酱细腻顺滑,香气四溢。
另有几个小碗,则盛着香油、酱清、葱花、蒜泥、芫荽、姜末等各类调味佐料。桌上已是摆得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明远当即演示吃法。
他挟起一筷薄薄的兔肉片,丢进正在翻滚着水花的铜锅中。滚水中的肉片上下翻滚着,红红的色泽宛若云霞,煞是好看。
明远同时随手拿过一个建窑小碗,往芝麻酱里调进了香油酱清之类调料,慢慢拌匀,再从铜锅中将已经烫熟的兔肉挟出来,蘸了蘸调过味的芝麻酱,送入口中。
每个同窗都从明远脸上看见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