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25)
“……还有个兄长,现在鄜延军中,但全顾不上他……如今都是我们这些七拐八拐的亲戚在养活他,他却整日闹着要去从军……这都还没成丁。”
程朗所说的,也是明远心中最大的疑问。
“我若雇这孩子做我的伴当,算不算是雇‘童工’?”
“童工?”
程朗惊讶地问,脸上的表情足以表明,他这辈子都没被问到过这种问题。
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吃起饭来已经和大人一样多,如果还不帮工挣钱,拿什么来糊口?
“那就他吧!”
明远一时竟也不再问其他候选人,令精心做了一番准备的程朗彻底愣住——不晓得向厮儿究竟是哪里对了明远的眼缘,明明是却不过亲戚情面,带来凑数的,还差点儿冲撞了明远,最终却被明远留下了。
当下讲定了向厮儿的工钱,明远起身,与程朗和向厮儿一起去官牙办契。
路上,明远问起向厮儿的名字,才晓得他是听错了,向厮儿其实是行四,叫做向四儿。
“这孩子一向没有大名,”程朗诚心诚意地向明远请教,“明小郎君是横渠弟子,学问好,您帮他取个响亮的名字吧!”
一听说明远“学问好”,向四儿双眼顿时亮了亮,朝明远看过来。
明远这个“冒牌货”其实最怕旁人夸自己“学问好”,但起名对他来说却并不太难。
想了想,明远开口道:“就叫‘向华’吧!”
——心向华夏。
*
明家一家人对向华的接受度都十分良好。
舒氏娘子听明远说起向华的身世,深深地叹着气,冲明远点头,十分赞同他雇佣这少年的决定。
旁边十二娘也偷偷掉了几点眼泪,毕竟她的身世与向华相似。
但是当年明高礼亡故的时候,十二娘年纪还太小,又是一向被舒氏呵护着长大的,十二娘难过了一阵,也就将这事抛在脑后,陪着阿娘去隔壁薛老太太那里作客说话去了。
就只剩明远自己面对向华。
这个半大孩子,正如程朗所说的,是初入职场的小白,从未做过伴当,事事都需要从头学起。而明远少不得要一点一点地教。
而向华的脾气也确实倔强,犟起来就像是一头蛮牛,你让他向东他偏要向西,你让他上天他偏要入地那种。
但这难不住明远,他最是知道该怎么激发一个少年人的使命感责任感和职业自豪感。
向华这少年,脾气倔强,从不服管,程朗向来对他头疼不已。
但世上或许真有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向华脾气虽倔,可一旦犟到了明远面前,明远什么重话都不说,只会将他晾上一会儿,再用平静淡定的眼神望着向华。
这种时候向华多半已经没什么脾气,乖乖应是;若是差事上犯了错,也会向明远主动认错,认真反省,并保证下次不会再犯。
用胡四的话来说,就是明远“拿捏”住了向华,由不得这小子自由散漫。
而向华自己也说,明小郎君那眼神最是厉害,也不见他如何严厉,也从不听他骂人,只是那眼神无声扫来,向华就莫名感到心虚,觉得有必要去认个错。
明远:……没有这么邪乎吧?
一个月过去,向华说话待人已经像模像样,连胡四都夸,这孩子已经是个称职的伴当了,除了饭量特别大之外,再没有缺点。
这时已是九月末,坏消息传来,明远真的得去上学了。
第19章 十万贯
明远在张载返回长安之前,仔仔细细地打听了老师的生平。
横渠先生张载,字子厚,祖籍大梁,生于长安府,后寓居凤翔府眉县横渠镇,才会与明远外祖一家做邻居,因此收下明远做学生。
这位经学大师年轻时热心军事,曾经尝试组织民团抗击西夏党项人,以报效国家。后来为一代名臣范仲淹劝说,弃武从文,研究经学,终成一代大儒。
张载终其一生致力于著书立说,教书育人。他在关中兴办学校,传道受业解惑。明远就是他离开陕西前往汴京之前收下的一名“小弟子”。
如今张载返回陕西,却并不急于返回横渠镇,而是将在长安盘桓一段时间,为的就是验收“教育成果”,检查学生们的功课。
此外明远还从薛绍彭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朝堂上的事——张载此次返乡,与新君登基后,锐意变革,任用王安石,推行新法的事有些关系。
张载之弟张戬因任监察御史,且激烈反对新法推行,被贬官外出。身在汴京的张载不愿身处漩涡之中,因此辞官回乡,但临行前身体突感不适,遵医嘱在京中又多留了几个月。
九月中,张载回到长安,在文庙中重开学堂授课,但因为精力的关系,不再广收学生,但却本着对弟子们“负责”的精神,要将明远他们一一召集,考察学业。
于是明远“不得不”去上学了。
这天明远来到文庙跟前,等候拜见张载。与他一同在此等候的还有不少同门师兄。张载的弟子一向有长有少,年纪最长的吕大忠比张载自己的年纪还大,弟子中却也不乏几名如明远这般年纪的少年,但总体以二十岁以上的中青年为主,多做文士打扮。
“据说会有一场考较。”
明远身边,两名同门正在窃窃私语。
“这是自然的。老师两年未回京兆府,最担心的就是子弟们落下了功课,时常来信询问的。景台兄,我听说你半年前就开始温书,想必早已胸有成竹了吧?”
明远没去听他们继续议论什么,而是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书箱。那书箱的手柄上雕刻着“1127”四个阿拉伯数字。
“放心,亲爱的宿主。试验方为您提供的各种道具绝对能够满足您所有需求。”
系统1127的声音在明远耳边响起。
明远收回视线,望着文庙门前。
却见一名穿着文士襕衫的中年人匆匆忙忙地走出来,大声召唤:“明远,明远师弟……请随我来。”
明远连忙提起书箱,越过众人,走到阶前。
朝阳将他的身形映亮,一时间文庙前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他身上。
身后响起窃窃私语。
“没想到啊,师长一回长安,点名先见的是这样的青年才俊。”
“是呀……如此年轻的小师弟,又生得如此俊秀……”
“咦,明远吗?我听过他的名字,在京兆府挺出名!”
“好像是什么……‘一箭射三秋’!”
明远顿感无语。
他原本只是“三箭射秋”的,怎么现在传来传去变成“一箭射三秋”了?偏偏听起来还很厉害。
那名中年人冲明远微微颔首:“我是吕大临。”
明远:……原来是邻居。
他连忙躬身行礼:“吕师兄。”
吕大临上下打量了明远半天,才说:“明师弟请随我来。”
明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管跟随吕大临进入文庙的一件偏殿,在那里见到了张载。
张载是一名五十岁上下的老者,颏下微须,穿一件关西常见的土布袍子,肤色偏黑,其貌不扬,气色看起来也不太健康。但他一对温润的眼眸中蕴藏着冲淡平和的儒者气象,明远一见到便为之心折,连忙行礼,拜见老师。
张载却指着桌上一只木匣问明远:“这是你送来的?”
明远点点头。
张载轻轻咳嗽了两声,道:“你可知匣子里是什么?”
明远连忙回答:“是学生的束脩。”
按照古礼,学生拜师,束脩是两条咸肉。如今张载的学说主张恢复三代礼制,在束脩这种事上,也只要求学生交两条咸肉。
然而明远直接交了200贯——那只木匣里他放了二十两银,按照城里的物价,可以买成百上千条咸肉。
毕竟他好不容易有个能够花点钱的机会,又怎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