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100)
突然,她抬起头,盯着明远,语气坚定地说:“明郎君,奴与郝眉,想要请明郎君的刻印坊稍赊几笔款子……代为印制仿单,宣扬汴京城中一家新的瓦子。”
这个回答出乎明远和种建中的意料,两人同时问:
“什么?”
“你们想要另起炉灶?”
汴京城中,十家著名的瓦舍,无一不是经营了数年的,规模与名气早已摆在那里。
只听说过偶尔有瓦舍易主,但从没听说过有人想要从无到有,想要新创一家瓦子的。
因此这个答案才会如此出乎明远的预料。
明远这时像是突然坐不住了,背着手,在厅中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
“奴也想过,万一这件新瓦子终究不成……”
平蓉神色凄凉,她自己应当也有预感:公开与桑家瓦子打擂台,她们两个孤身女子,根本就没有什么成算。
“奴便是欠了郎君天大的人情和债务。到时我与郝眉便自卖其身到明郎君身侧,为奴为婢,绝不自食其言……”
“这样啊!”
种建中在一旁,口气有点酸,不知是不是在羡慕明远。
虽说平蓉并没有明说,卖身给明远究竟是为奴为婢还是做妾。但看平蓉这般品貌的妙龄女子,多半是会做妾的。
汴京城中,买一房出身教坊或瓦子的妾室,大概需要300贯左右。
两个人就是600贯,刻印坊什么债务都能抵掉了。
种建中忍不住一声低笑,摇了摇头。他也猜不出明远究竟会做什么决定。
谁知明远转身面向平蓉,眼神锐利,紧盯着平蓉开口问:“因郝娘子不愿被逼做妾,所以你二人才离开了桑家瓦子。但为了新开的瓦子,你俩却又都愿意为奴为婢……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万一新开的瓦子无法成功,郝眉一样是要卖身,还拖了好朋友平蓉下水——明远就是在问她们俩这究竟是怎么想的。
如果平蓉还像此前那样,永远戴着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具在面上,不肯说出她们的真实心意,明远就要端茶送客了。
平蓉却坐在椅上,呆了片刻。
突然,她眼中出现了些神采。
“好教郎君得知,这是因为……奴还是想演杂剧啊!”
若世人看那桑家子的求娶,定会觉得这是不错的归宿。
桑家靠着一间瓦舍日进斗金,成为桑家大郎的妾室,自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比之每天在勾栏里风雨无阻地演那杂剧要好上太多了。
平蓉与郝眉都已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等到年纪再大些,想要如此时这般急流勇退,恐怕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更别提,她们开罪了桑家,被逐出瓦舍,又势单力孤,想要凭借一座新开的瓦子另起炉灶,实在是难上加难。
但是,平蓉的答案很明确——与其被人当成金丝雀圈养起来,她们还是想要演杂剧啊!
哪怕是这次尝试最终失败了,她们最终还是落得个为奴为婢的结果,至少她们曾经尝试过,不留任何遗憾。
明远盯着平蓉,眼神渐渐亮起来。
种建中在一旁瞧得清楚,明远的眼神确实极为热切,然而与男女之情完全无关,多是尊重与欣赏——似乎明远终于找到了一个不用再置身事外的理由,可以说服自己主动下场。
“平娘子,在下问你一句:这件事,你能替郝娘子做主吗?”明远问平蓉。
平蓉茫然地点头:“能,这本就是我俩商量好的。只是她太害臊了,不像奴这般没脸没皮的……”
“挑战桑家瓦子是吗?”
明远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件事还挺有趣的。”
“平娘子,从今日起,我来做你们背后的东主,帮助你们开创这家瓦子。”
“若是再有人说你们此举乃是自不量力,你们大可以回复一句:也不看看我们背后是什么人!”
平蓉在旁听着,已经呆住了。
而明远兀自在继续往下说——
“桑家瓦子成名已久,难免因循守旧,随俗浮沉。”
“不肯推陈出新也罢了,竟然自毁台柱。”
“我明某人耐心被磨尽了,难免手痒,干脆自己下场。”
第69章 百万贯
平蓉娘子的深夜求助令明远意识到, 他的刻印坊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了汴京城中最大的十家瓦舍,让它们变得家喻户晓,进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流量”时代。
但是汴京城中还有很多小型瓦子难以找到宣传自己的渠道。刻印坊刻印一次“节目单”的费用, 是这些小型瓦子根本支付不起的。
“这些以后就都让《汴梁日报》去解决。”
明远小声嘀咕着, 心里寻思各种探店报道和观后推荐是推介这种小型商家的最好方法。
平蓉与种建中却都听不清明远在说什么。
种建中出神地望着手中的黑色建窑小瓷盏,而平蓉则万分紧张地盯着明远, 想知道他刚才那项决定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是说,这次我会自己下场,来帮助你们经营这一间瓦舍。”
按照1127提示的规则,他不能随随便便就送钱“赞助”平郝二人打算创办的新瓦舍。大发善心就等于给自己增加难度, 因此明远就干脆拿出一笔钱,入股这家瓦舍。
他以前在桑家瓦子的勾栏里看戏的时候,听过平郝这两位“台柱子”的经历,知道她俩先是教坊出身,后来学了唱般杂剧,再到桑家瓦子中表演,渐渐成为桑家瓦子最拿得出手的表演者。
虽然反出了桑家瓦子,平郝两人与教坊的关联还在, 她俩显然也很清楚开办一家瓦子的各种业内行规, 手续流程。
有她俩出面, 明远跟在后头撒钱——这一波操作, 不亏。
平蓉又惊又喜, 扶着椅背站起来, 当即冲明远深深地福下去。
明远却摇着双手说:“当不起,当不起……我这只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看我自己想看的杂剧……”
当然, 也是为了把自己手上的钱都花出去。
明远一偏头, 正好遇上种建中的眼光——
“好你个明小远,只是为了看想看的杂剧……”
种建中紧紧地盯着明远,此刻正在无语中。
在汴京这种地方,扶植一家瓦舍,要用多少钱?竟然只是为了看想看的戏?
这个明师弟,真正是个顶级大纨绔啊!
“彝叔兄你是知道我的……”
明远最怕种建中露出这种眼神:他预料到这次开销不在少数。若是按以前10贯钱练一次箭的标准,他很快就要十二个时辰连轴转练箭扎马步了。
——千万得劝住种师兄!
“师兄你看,我这其实是……”
谁知种建中却了然地冲明远一笑。
“自己多花些钱财,许是就能帮到更多人,对吧?”
他以前听明远将类似的话说得多了,现在也就不难明白明远的言不由衷。
“小远,既然你已拿定了主意,有需要愚兄的地方就说一声。”
种建中猛地向身后的椅背上一靠,舒舒服服地展开四肢,将双臂枕在脑后,悠悠闲闲地说:“但是有一样,要是新瓦子不精彩,新杂剧不好看,那对不住,回头我写信回关西,将你这些事原原本本都告诉先生和师兄弟们去。”
明远顿时苦着脸:“别这样种师兄,有话好说……”
平蓉在一旁,睁着一对明净的双眼望着这对师兄弟。
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心意相通的师兄弟。
*
明远说到就做,平蓉回去的第二天,明远就将史尚找来,将昨晚的原委和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了这位汴京“百事通”。
史尚第一次听说桑家瓦子“自毁长城”:桑家的长子竟要纳最红的台柱子为妾,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是觉得实在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听说明远打算扶植平蓉她们的新瓦子,史尚顿时耸耸肩,动动胳膊,做出一副浑身上下都闲不住了的架势,跃跃欲试地对明远说:“早就想自家开一家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