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36)
管事与工匠们眼神顿时又都恭敬起来,心想:不愧是横渠弟子——大格局!
“另外官府最近有些新政,需要向百姓们解释清楚才好推行的。这种宣传单是比较好的解说方式。”
这也是明远从昨夜开始思索良久,想出的办法。
“青苗法”要顺利推行下去, 同时百姓的利益也不被损坏, 最有效的手段莫过于在民众之中广泛宣传, 让他们清楚“青苗贷”究竟是什么东西。趋利避害是百姓的本能,但要在彻底了解的前提下。
横渠镇两位舅舅那里,自然没有问题。舒家两位一定能把准确的信息带到地方上。
但是其它地方怎么办?
按照薛绍彭所说,如今党争激烈,地方上好多官员也在观望, 有些支持“青苗法”, 有些不太热衷。他们未必乐意将这些内容细细地解释给百姓知道。
但如果能让民间自发主动地去了解“青苗贷”呢?
明远因此越发地确定:刻印坊在他手中, 会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工具。
但前提是他要让这座刻印坊变得更灵活,更有效率。
因此他向工匠们解释:“‘活字’就是把雕版上那么多字拆开,做成一个个单字的字模。需要用的时候再按顺序排好,涂墨印刷。等到用完,这些字模可以拆下来,下次排版的时候再用。”
一言如石破天惊。
工匠们的表情都像是他们在睡梦中被惊雷惊醒。
然而惊醒之后又是迷茫。
明远说得好简单,但是有经验的工匠们仔细一想,全是问题。
活字用什么材料来做,做完后排在一起,如何能保证平整对齐,用完后再如何拆下来……
一时间工匠们全都在愁眉苦脸,白管事也叹着气说:“小郎……东家这说得也太难了吧?不如还是让他们每天多干点儿,干久一点儿。”
打工人嘛,加加班算了。
明远却不甚在意,笑着说:“也没有必要马上就做出‘活字’来。”
他随手那过一本印好的书册,翻开某一页,指着插页中一幅“牡丹富贵”的花样,说:“你们可以想想,这样一幅复杂的纹样,不用反复雕刻,而是让它反复使用。”
一听说能节省这么大的工作量,工匠们的思路顿时打开了。
“是不是把这一叶纹样固定在板上?”
“或者我们制版的时候,可以留下一片空白,想办法把这一块纹样嵌进去,再拿出来……这不是有点‘活字’那意思了?”
明远不再管他们讨论,只是布置了任务,自己则带着向华,慢悠悠地从西市逛回家中。
明家人和舅舅们都还不知道明远在外面待了这一整天,已经又花出去四千多贯。
明远将他的主意与舒承允和舒承厚两位一说,两位舅舅都拍腿赞好。
“这个主意好!万一我们当地的小吏想要借机牟利,胡乱解释朝廷的新法,我们就拿这个给他看,就说是府城的官员说的。”
明远想:这确实是一个能够约束当地官吏的好办法,如果能由乡里有名望的重要人物出面就更好了。
然后他便向两位舅舅请教,乡里百姓有多少识字的,受教育程度如何,如何讲解“青苗贷”能够让他们听懂。
两位舅舅听见了,望向明远的眼神越发不同。
“远哥,横渠门下的弟子果然想得周全。”
“横渠镇因为先生的缘故,文风较盛,眉县也大致如此。但其它地方未必是这样。”
“这宣传‘青苗法’的文字言辞,必须简单易懂,千万不能像是衙门里打的那些官腔,文绉绉的。”
“……”
明远想了又想,又与舅舅们商议一番,最终决定两条腿走路:一方面,编出一套顺口溜出来,用最简单易懂的言语,讲清楚“青苗贷”的本质,同时也向百姓们说清借贷的利弊和几个容易“被坑”的地方。
另一条腿则是要借助他的老师张载。横渠门下弟子遍布关西,很多学生像吕大忠、吕大钧,甚至是种建中,都是曾经拜在张载门下,但现在分散在陕西各处做官或是任职的。
明远可以通过张载的这一层关系,将代为向百姓们宣传“青苗法”的事拜托给他那些师兄们。
当晚,明远与两位舅舅商量了一夜,编了一首关于青苗贷的顺口溜。他又另外准备了一套描述青苗贷借贷方法的文字,请薛绍彭找了关系,递进衙门里,确认了一番。
第二天,明远先去文庙。在那里,他得到张载的首肯,可以由吕大临代为联络陕西各地的师兄,代为向当地百姓讲解“青苗法”。
从文庙出来,他又跑去刻印坊。
刚进刻印坊,明远就发现作坊里的工匠们此刻正相互看着,你拍拍我的肩,我捶你一拳,嘿嘿傻笑。
“这是怎么了?”明远很惊讶。
工匠们指指他们面前的一片印版。
只见那是一片带有边框的铁板,铁板上覆着一层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粘稠药剂。
一名工匠将几块小型木雕版放在铁板上,像是拼七巧板一样,用大大小小的木雕版将整个版面填满,然后用一块平板将各块雕版的表面用力压平。
这样的“组合型”雕版就已经上色印刷了,只是每印一次,都需要人工再将版面重新压压平。
这种组合型雕版的好处是,其中某几块雕版可以任意更换,而其它的花边、纹饰等装饰性内容却完全不用改变。
如此一来,工匠们便不再需要反复雕刻某些装饰性的纹样,可以专注雕刻一些需要时时更换的文字,这样工作起来就快得多了。
这已经有点“活字”印刷的雏形了。
这些工匠们能够发明出“类似”毕昇活字印刷术的技术并不出奇。和他们一样,毕昇也是一位雕版刻印坊的制版工匠。而这些工匠,有明远帮他们捅破活字印刷的这一层“窗户纸”,自然也能有所突破。
一时间新的刻印方法已经形成——
工匠们用几枚经典款的装饰纹样拼出印刷品的大体格局,其中需要填入内容的位置则先空着,等需要印刷时再现刻。
这虽然还不是“活字印刷术”,但至少已经算是个“灵活”印刷术了。
明远开心地一拍双手:“这样一来,城里的商户们要印‘小广告’可就容易得多了。”
毕昇虽然在北宋时就发明了活字印刷术,但是这种印刷方法在两宋都一直没能传播开。
究其缘由,明远认为,或许是两宋的刻印坊主要致力于印制书籍、佛经之类,准备期相对较长,可以花很多时间制作和校对他们需要的雕版。但如果刻印坊成天承印各种各样的小广告,甚至是承印每天出版的报纸——打工人需要天天加班,恐怕他们都不会觉得雕版是个很好的法子。
明远在这边回顾他所知道的“历史”,那边工匠们又讨论起用来做这些模块的材料,纷纷议论哪种木头更合适。
明远闻言会心一笑,招手叫来白管事,先拨了一笔“研发费用”给他,声明工匠们可以任意实验各种材料各种方法,让他们可劲尝试。
“没准不用再等个几百年,现在这个时代,就可以把金属活字造出来了呢!”
明远美滋滋地想。
不用说,他这次花钱,回报颇为丰厚,又得了一笔颇为可观的“蝴蝶值”,估计可以弥补最近对道具卡的旺盛需求。
只是明远不知道,就在他在西市刻印坊里和工匠们谈话的时候,被认为和他“没什么关系”的“砸缸者”司马光,正一身便服在外面的坊市里闲逛……
*
司马光来到京兆府一月有余,将长安城里里外外转了个遍。
在这期间内,他没少跑东市西市体察民情,同时也时时关注着京兆府百姓对朝廷新政的看法。
这天他邀上了刚刚从延州返回长安城的陕西路转运使李参,随意在长安城里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