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171)
长庆楼是米芾和薛绍彭目前最喜欢的正店。到了店里,米芾就像是半个主人一般,带薛绍彭去“自来泉”濯手,又去看他最喜欢的那幅“湖石图”。
明远则放任这对未来的“米薛”CP自由交流,自己与史尚一道,坐下来商量为蜂窝煤设厂的事。
至此,史尚已经对他的东家佩服到五体投地。
从舞文弄墨的刻印社与报纸,到透明无暇的玻璃,再到这黑乎乎其貌不扬,却又千家万户谁都离不了的石炭,竟是同一个人的产业。
听说杨管事说起,这用石炭做成更易点燃使用的“蜂窝煤”,是小郎君十七岁时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世上竟有这样的商业奇才,史尚再一次生出五体投地的敬佩,也很庆幸自己跟对了人。
“地方找好了,也带杨管事去看过,就在京城东面不远的山阳镇!”
“山阳镇?”
明远额头上渗汗。
为什么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
要知道军器监的冶炼作坊也在山阳镇。
史尚却觉得很自然。
“因为那里运输最便宜。有陆路通往徐州,您不是让我打听了,徐州也出石炭吗?就算是徐州的石炭不成,河东太原府那里过来的石炭送到山阳也很便宜,还不用绕路。”
“小人一想,山阳离宫家的玻璃作坊也近啊!两边的人手能相互照应。”
这样明远在城外的产业就能连成一片。
“杨管事说了,成品要送进炭行里发售的。山阳镇靠着汴河,冬季里最是便宜。”
明远立即打住喊停:“冬季里汴河难道不上冻吗?怎么又说运输便宜呢?”
史尚顿时一笑,鬓边簪着的那一朵在“小阳春”里开放的山茶花也跟着一起微微发颤。
“您有所不知,就是得上冻,冻得越硬实越好。若是河不上冻,河道里全是走船的,那才叫麻烦!卸货的船只堵在码头跟前,一两天都不能靠岸的情形,也是有的。”
明远:啊?
听史尚解释,他才明白,原来汴河表面结冰以后,时人竟然能直接在冰面上运货。
在冰面上运货,用的是一种名叫“冰床”的物品,扁平底,或是在底部加装两条长直的木条。冰床上安有辕子,可以套马,甚至小型一点的冰床还可以套狗。
这在明远听起来,倒像是本时空里“爬犁”的模样。
有了这种工具,在冰面上运货甚是便捷。据说有人曾经造出比河中行驶的货船还要能装的冰床,再将好几架冰床穿在一起,在结了冰的河面上连绵不绝,蔚为壮观。这么些货物,却只要两马,最多时四匹马就能拉动。
明远听得心驰神往,心想古代人竟能利用冰面摩擦力小的特点,造出这样的交通工具运输物品,果然才智并不逊于后人。
那么他就很放心,表示可以接受这个地点了。
只是史尚突然问起:“郎君,您想不想去山阳看一看准备赁下的院子?”
明远顿时头疼起来,连连摇头:“不,我不去看了。”
有杨管事在,按照过去在长安城蜂窝煤厂的各项要求,完全再造一座蜂窝煤厂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不需要他时时去盯着。
史尚想想也是,便点头应了。到时租赁立契、雇佣帮工,就都由他和杨管事一起与官府打交道。
只不过史尚完全不明白明远的心思:但凡换了另外一个城镇,他都会去的,可偏偏是山阳。
*
不出明远所料,三天之内,米芾与薛绍彭就成了至交。
他俩品味相同,意气相投,又都性情率真,不喜约束,一见之下就相见恨晚,好得和一个人似的。
这日又到了大相国寺“万姓交易”的日子,人多的场合对米芾来说,就又是一次“大考”。
薛绍彭就邀上了明远和种师中,一起前往大相国寺,为米芾“壮胆”。
谁知刚到大相国寺,偷溜出来的薛绍彭就被薛家人抓到了。
薛家告诉薛绍彭一个惊人的“好消息”——
薛绍彭的爹,朝中三司使薛向为薛绍彭安排了去国子监读书的机会。
这对于刚刚结交密友,玩得正开心的薛绍彭来说,几乎是晴天霹雳,乐极生悲。
更有甚者,他还拉了一人下水——种师中。
种师中与薛绍彭一同上京,而且在薛家住过一晚,拜见了三司使薛向。薛向对种师中的印象极好,认为此子绝对聪明,是罕见的大才。
于是薛向在推荐自家儿子去国子监读书的时候,连种师中也一起推荐进去了。
这下可好,原本是一人被管束,现在饶进去俩。
米芾那边也同时收到消息,官家因感念阎氏的乳褓旧情,恩赐米芾为秘书省校书郎,即日上任。
众人得到消息都是大惊失色:仿佛一瞬之间,原本还在吃吃玩玩的富贵闲人们,突然就得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
只有种师中来到明远身边,面无表情地拉拉明师兄的衣袖,说:“已经玩了很久玩够了,既然这样,我就勉为其难地去读一阵书吧!”
第117章 百万贯
种师中要去国子监读书, 一应用品由薛家帮着准备了不少。
但明远还是不放心,重又检视了一遍这小师弟的随身行李,又帮他添置了簇新的冬衣和其它用品,又给他塞了不少经学方面的“参考书籍”, 满满当当地装了两个大竹箱, 连同种师中小朋友一起, 送到国子监门口。
薛绍彭那边, 是薛家上上下下一起出动, 送衙内读书。光是马车,就在国子监门口排成一长溜。
种师中这边, 就只有明远和向华两人。
明远望着双手提着行李,就要走进国子监内的种师中,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仿佛自己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这个小师弟。
而种师弟自己的至亲,却至今都还未露面。
正想着, 忽听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有人“吁”了一声,一匹健马在他们面前停下, 种建中翻身下马。
几日未见, 种建中的气度越发沉稳。他先向明远那边看了一眼, 随即转向种师中。
“二十三哥!”
“阿兄!”
种师中在亲兄长面前终于流露出了一点点委屈。
要是今日种建中没能亲至,只是由明远代劳, 估计这小孩心里会很不爽。
种建中来到明远面前,想要谢过他对种师中的照顾:“小远……”
他习惯性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揉揉明远的头发。
谁知明远一个眼神扫过来, 种建中顿时改了称呼:“……远之师弟!”
已经伸到空中的手也硬生生地转了向, 最后探至种师中头顶, 在这孩子戴着的软幞头上用力揉了两下。
“阿兄!”
种师中大声抗议,伸手去将幞头戴正。
这个老气横秋的小少年瞪了瞪种建中,又瞅了瞅明远,突然自己一手一个,提起行李,严肃地对种明两人说:“你们两人在汴京,好好的,不用我操心就好了。”
说完,这位小小少年自行提起书箱,迈开大步,去国子监门前与已经候在那里的薛绍彭会合。
向华抢上去想要帮忙,种师中也婉拒了,自己提着沉重的箱笼,一直走到国子监门前,迈上台阶,这才放下东西,回头冲种明二人挥了挥手,然后与薛绍彭一道,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国子监的大门。
明远心中顿时生出一点点:送孩子上学之后的失落感——毕竟这些天一直有种师中这孩子陪在身边,谈谈说说,颇不寂寞。现在则只剩他一个人了。
明远百无聊赖地转过身。
种建中刚好与他面对面。
两人都是一怔,然后极有默契地避开了眼神。
明远向左让,种建中也同时向右;明远向右,种建中也换向左。
两人看似谦让了半天,实际上一步也没能迈出去。
“小远……我……”
明远抬起头,明亮的眼眸望着种建中,似乎在等待他到底会说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