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臣当道(158)
那个官员自然不满自己被这么无事,他眉头紧锁,继续道:“除去陛下谁能有这殊荣,来金銮殿上朝竟还有步撵侍奉。童掌印莫不是忘了,现在的南朝姓季不姓童!”
“嗯。”童怜又应了声,继而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在屋里还不觉得,但是出了门还是能感受到些许凉意,至少在这大门敞开的金銮殿上,这股风随时能让自己在榻上多躺四五日。
那官员三番两次地被无视,原本就不算太好的脾气更是冲上了头。他上前走了数步,宛若一堵人肉墙直接伫立在童怜面前,逼得童怜不得不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童怜似乎也是被惹烦了,他略微后退一步叹了口气说:“那步撵是陛下所赐。”
但凡是在朝堂上呆了些时日的,有谁不知当初绥宁帝是如何宠童怜的。且不说现在只是一个御赐的步撵,若是童怜病了仍坚持上朝,曾经的绥宁帝甚至能直接让人搬把椅子方便童怜歇息。
众官员方才所议论的哪儿是童怜乘步撵来金銮殿,分明是时至今日陛下仍然派了侍卫抬着步撵在宫门口等童怜!
原先他们还在思考,应当如何对待童怜才能不惹圣怒,现在倒是好了不少,至少有人愿意做这出头鸟、领头雁。一会儿他们只需要看看绥宁帝是如何对待他的,便可将绥宁帝的想法窥知一二。
上前找事儿的官员哪儿知道那步撵是季越赐的,被童怜这么一说他才恍然想起,若非绥宁帝愿意,这个已经沦为弃子的明面掌印,又是如何能在众太监侍卫的眼皮子底下,乘坐步撵来到金銮殿的。
他现在可谓是肠子都悔青了,也顾不上对待童怜的礼节,低着脑袋灰头土脸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就连好友凑上前与他攀谈,他也只是摇头不愿多说一个字。
好在这份忧虑并未持续多久,在官员们差不多到齐后,孟苋扯着嗓子道:“陛下驾到——”
待季越在龙椅上坐定,小太监立刻朗声道:“卯时已至,百官上朝——”
闻言,童怜不禁深吸一口气以手中笏板档面,与群臣一起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议事前的工作做完,紧接着便是百官上奏的时间了。
童怜也知自己至少明面上许久未涉朝政,此时唯一要做的便是在原地站着、听着。倒是比他以前所要做的事情轻松了不少。
“臣,有本启奏。”
童怜微微抬头,看着出列那人心中不免带上些许震惊——按照凌白昨日所言,林锦榆因为要照顾长公主,已经有近小半个月未曾上朝了,却没想到今日自己来了竟然还能瞧见这位长公主驸马。
只是短短半年,季越对于上朝与批阅奏折也算得上熟能生巧,至少现在的季越丝毫瞧不出半分胆怯,甚至颇有帝王风范道:“有何事能惊动林爱卿,竟顾不得朕的长姐,执意上朝启奏?”
林锦榆深吸一口气,说:“臣与谢新荣大人尚有些私交,昨日他传信给至微臣府邸,言渠湳当地县官将前一批筑坝银钱全部收入私库,前两日渠湳骤然落雨,若非谢大人发现及时,莫要说当地百姓,怕是连前去筑坝的官员工匠也难逃一死!”
闻言,季越眉心不禁紧锁:“渠湳上次修缮大坝是何时?”
一个朝中老臣思索片刻,而后出列回答道:“回陛下。上次修缮水坝是熹平二十年,是由当时的五皇子与户部尚书冯玉书,冯大人一起去的。”
“冯玉书?”季越皱眉回忆。只是熹平二十年他尚且是个在父母膝下玩耍学习的幼童,莫要说某个官员叫什么了,怕是连朝中出了些什么大事都记不清楚。
好在那个老臣也猜到了季越不知道,于是补充道:“如今的冯程轩大人是冯玉书大人的嫡子。”
得到答案,季越微微点头继而道:“既然发现了那县令有问题,那便直接就地处决了吧,同冯卿说粮食派发给百姓、钱财充公。至于新县令……”
季越沉思片刻,而后道:“春日雨多路上怕是有些难走,让谢爱卿不必急着往回赶。刚好乡试将至,等乡试结果出来了,朕会再派人去渠湳的。”
一事毕了,群臣有一次跪地,高呼“圣上英明”,只是既然季越都已经提及科举乡试了,那科举事宜自然不可能不商讨,而这重中之重便是今年科举主要由谁主办策划。
果不其然,紧接着季越便说:“乡试之后便是会试,乃至殿试,这两年官员调动诸多,朝堂也需更多人才,科举自然也要随之跟进。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举荐人选?”
南朝科举一年一次,虽说算得上频繁,但是每年能金榜题名的却算不得多。往年科举大多都是有童怜一手操办,唯二的变数便是长宁五年由蔡琢策办的那场纰漏诸多的科举,以及去年因童怜因病修养,而转交由季青和所负责的那场科举。
虽说负责科举算是一个肥差,但是其中弯弯绕绕却是比朝堂之上博弈还多。树敌太多的怕对手给自己下绊子,到头来没能讨皇帝开心,反倒惹了自己一身腥;资质平庸且尚有些自知之明的,担心自己搞砸了事情丢了乌纱帽,唯有极少数仅被眼前利益迷惑的官员,才觉得那位置非自己不可。只是面对他们,又有几人能斗胆在皇帝面前举荐呢?
今日季青和不知为什么告了假,没了那么个适合推出去的人,百官都有些惴惴不安。
季越等了许久,可却未曾等到一个官员或自荐或引荐,一时间也有些怒上心头:“南朝百官无数,竟然连一个愿意替朕分忧的都没有么!”
见季越动怒,本就恨不得将自己存在感缩到最低的官员们更是被吓了一跳,他们的脸被笏板挡着无法直视圣颜,可私下却是灵活地很。众人皆是悄悄四处张望着,不约而同地想,无论如何先推一个人出去才好!
最终,官员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童怜身上。
“臣斗胆引荐童掌印。”也不知是哪个大胆的官员,在金銮殿上寂静一片的时候,竟是径直出列直接跪在中间过道上,开口朗声道。
童怜原只是觉得今日就是单纯先让自己走个过场,重新熟悉一下上朝氛围的,可哪儿想得他这边还在神游天际,而另一边竟然是被当成了挡枪的人质。
或许也是因为有人开了这个头,一些被童怜党派的官员也趁机开始浑水摸鱼,往中间走去,一撩衣袍跪地道:“臣斗胆向陛下引荐同掌印。”
季越微眯着眸子,视线不自觉落在人群间的童怜身上:“既然这么多大人向朕引荐你,不知掌印是何想法。”
童怜就在这一声声的“引荐”之下,直勾勾地被架到了季越面前。既然季越都已经点了他的名字,童怜自然不可能再缩在人群之间,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过道上跪下,开口道:“微臣恐难堪此重任。”
“掌印说笑,两年前的你都能将事情安排地井井有条,更何况现在了。”说这话时季越虽然语气带笑,但是眸中审视相较之前却是之多不少。
现在的童怜自然不可能躲在笏板后悄悄看季越,于是他甚至将笏板举得更高了些,像是想要以此表达自己的真心一样:“微臣体弱,自身寒症尚未褪去,恐耽误要事。”说着,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所言非虚,童怜甚至微偏了偏头,小声咳嗽了两声。
见状,季越自然不可能逼他,只是说:“既然如此掌印便在府中好好歇息吧,掌印本就体弱,莫要太过操劳才是。”
刚才是为了装给季越看,可这会儿童怜却是真觉得喉咙不舒服,他勉强压下喉间痒意,勉强道:“多谢陛下体恤。”
季越居高临下地看了一圈,开口道:“既然掌印身体不适,难司此事,诸位可还有其他人选?”
这下不等旁人再次“引荐”,童怜反倒开口了:“回陛下,微臣有一人举荐。”
“说。”
“微臣举荐大理丞——凌白、凌大人。”童怜说,“凌大人本就是当年的科举状元,想来对科举女条例也是极其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