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臣当道(152)
而童怜却是因为有了太多的帝王信任,以至于真像那些大臣所言,在朝廷之上只手遮天,若非季青和回来,若非那么多罪证一一摆在自己眼前,怕是现在他也不会怀疑童怜分毫。
这么说来倒也讽刺。
季越闭眸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将方才的疯癫随着那缕气息一起被带出体内:“孟苋,朕是否有些太可笑了。”
孟苋自然是没胆子回答的,不过季越原本也没打算得到孟苋的答案,他只是轻笑一声,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别跟来。”季越说。
“去通知下去吧,明日改为休沐,让……”季越深吸一口气,补充说,“让秦王入宫一趟。越早越好。”
“是。”
皇宫自然是大的,可夜里的寂静却像是将它的大又扩大了几分。季越走了许久,可除去偶尔几个巡夜的侍卫与太监,便没见过其他人了。
他思绪纷飞,就那么放任自己宛若幽魂一般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飘荡,丝毫不在意目的为何处。
兜兜转转,他突然到了御花园的湖泊边。
曾经的他每日盼着湖面结冰,甚至敢走上只结着一层薄冰的湖面。季越的记忆很好,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依旧会记得当时自己的雀跃,以及湖水之下的冰冷。
“我好冷呀……”他低声呢喃,就像是当时坠入湖水里那样。他呆呆地升出一只手,似乎是在等着某个人将他拉出水底,等着他用温暖的棉衣将自己包裹。
只是他知道没有人的。至少现在的他是寻不到那个人了。
季越勾唇:“哈。”他的手在虚空一抓,像是抓住什么似的,往前迈了一小步。
他知道那是自己走的,可是视线却投向了对着面前的月光。
“罢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季越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他摇了摇头,拍落身上的落雪转身离开了。
只是小时候的季越便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现在好不容易没人跟着,不必在意帝王威严,年幼时的那点儿调皮不自觉地冒了出来。他微微抬手,一点一点收集着梅树上的雪,每抓过一小把就在手里捏一下,等他走出梅花树丛的时候落雪早就被他捏成了一小团。
季越瞧了瞧自己手中的雪团子,思考了两秒从一旁的花枝上折下两个尚未开花的花苞,又随手扯下两片树叶。一个不怎么好看,但也算能辨得出是什么的雪兔子就这么出现在了季越的手心。
季越随手将雪兔子放在雪地里,继而又像是催促一样推了推雪团:“走吧。”
用雪捏成的小东西自然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说完这句话的季越却不在乎这些,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御花园。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总归不是继续在这儿待着了。
绥宁帝的游荡一直等到晨熙初升,在孟苋的满心忧虑之中,季越总算带着一身疲惫回了养心殿。孟苋连忙迎上去,可甚至来不及说话,季越就将整个人靠在了他身上。
“嘘——”季越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吵,朕累了,让朕先歇会儿,等秦王来了再叫朕起来吧。”
刚说完,心神俱疲的季越就直接阖眸睡了过去。
季越是睡得安稳了,可这却是急坏了孟苋。他连忙让人帮着把季越架回了养心殿,随后又让人叫了太医过来。一直到太医诊断出结果,说季越只是太过劳累,力竭睡下并无其他事后,孟苋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季青和倒是真听了季越所吩咐的“越早越好”,几乎是季越才睡下没多久,季青和就已经赶到了皇宫。
也不知这叔侄俩之间是否真的存在什么感应,孟苋甚至来不及思考,是否应该顶着抗旨不遵的风险多让季越睡会儿的时候,才闭上眼没多久的季越竟然是直接醒了。
“陛下,太医说您应该再歇息会儿。”孟苋说。
“嗯。”季越随便应了声,倒也看不出他现在心情如何,“既然秦王来了,那就替朕洗漱更衣吧。”
不知是否是孟苋的错觉,只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他却觉得季越似乎有些变了。当他对上季越的眼睛的时候,一切劝诫的话仿佛都被堵在了喉咙口,片刻之后孟苋只能干干巴巴地应了声“是”。
季青和在季越身边安插了自己的人,自然也知道昨日都发生了些什么,虽说他早已预料到今日季越的状态不会太好,可当他真的看见季越的时候仍然被吓了一跳。
“陛下……您……”
季越丝毫没有在意季青和的错愕,他走到主位上,稍微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对着身旁的孟苋吩咐了几句,随后才对季青和说:“今日寻皇叔过来,主要是想与皇叔商讨一下关于童怜的事情。”
季青和不是孟苋,只单从季越对童怜称呼的变化,他便知道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而能让小皇帝这么快就对他失去过往亲昵的,除了童怜所做之事暴露,季青和想不到第二种可能了。
虽然不知道童怜究竟做了什么,但光从季越此时的态度而言对他们一定不是坏事。
季青和稍微捋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开口说:“陛下请讲。”
第135章 豪赌
绥宁帝变了。
近乎所有朝臣都感觉出了他们帝王的转变,只是奇怪的是虽然童怜的病已经痊愈,可是季越却好像不知道一样——他没有让童怜回来继续上朝,可同样的也未曾准备将童怜的权柄收回。
他好像忘了这么一个人,哪怕旁人提及,他也会用各种其他的话题绕过去。
帝王不再相信童怜这自然是好事,可同样的现在的季越有些令人捉摸不透,官员们甚至不知道什么算是做错了。一些本就胆小的官员甚至更睡不着了,就怕某日自己会成为惹怒帝王的那一只飞鸟。
位于漩涡之中的童怜却没有他们那样的顾虑,每日睡醒不是与自己对弈,就是跑到街上瞎晃悠,一连好几日下来,连拾六都觉得累了,可童怜却是乐此不疲。
“童大人,你现在像极了要享受最后时间的死囚犯。”拾六吃着糕点,有些有气无力道。
童怜听故事听着正到精彩的地方呢,一时间也懒得与拾六计较,一直到被说得听不进故事了才不耐烦道:“说这话前,先把死囚犯买的糕点放下,我这最后的一餐你也要抢?”
见童怜附和,拾六更是来了精神,他连忙从碟子里又拿了块糕点,像是担心童怜来抢似的,甚至还在上面啃了一口:“你死前要不然做件好事积个德?”
童怜不用想都知道拾六在说什么,于是假装不解:“积什么德?我这辈子积的德还不够多么?”
“切,你这话说出去有谁信呢。”拾六不屑道,“你真的不考虑在死前把婥月许给我么?我觉得婥月若是被你送出门应该会更高兴些。”
“谢了,还没打算死。”童怜白了拾六一眼。
这话一出,拾六反倒更不明白了,他问:“既然你都不准备寻死,为什么要跟小皇帝承认呢?他不相信你了,对你是有什么好处怎么的?”
“正是因为要活命,所以才要说吧。”台下的故事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孟实确定门窗紧闭后在自己耳后摸索了一下,直接把整张人皮面具扯了下来,“这一日日带着面具可难受死我了,我当初怎么就想不开还要在上京呆着呢。”
拾六忽略了孟实的那一串吐槽,下意识追问:“要活命才要坦白怎么说?你们俩在这儿打什么哑谜呢。”
“只是你蠢,姜之渔都知道。”童怜勾唇一笑,一手将拾六护着的糕点抢了过来,把拾六咬过的地方掰了,一口将剩下的点心塞进了嘴里。
童怜其实并不喜欢吃糕点,他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不让拾六舒坦罢了。而知道他这么做用意的拾六,倒也真憋不住怒意。若非还打算从童怜这儿知晓他那么做的原因,拾六怕是要忍不住与童怜扭打在一起的——虽说童怜并不会与他打闹就是了。
不过糕点本就是为了搭配茶一起吃的,童怜那么一大块直接塞进嘴里,一时间被噎得够呛,喝了好几口茶才勉强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