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臣当道(156)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说:“去准备些羊肠,清洗干净送来。再煮碗麻沸汤,一定要快!”
只听姜之渔的语气,所有人便都知晓了事情之紧急,甚至都没有伤春秋悲的时间,他们便循着姜之渔的话一窝蜂离开了。
“拾六,你留下。”姜之渔突然说。
“好。”
整整一个晚上,直至天欲破晓,姜之渔才堪堪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便只能等了。”
宫中的季越一边批阅着奏章,一边听下属的汇报,当他听见童府中的大夫终于歇下时,一直悬着的心又猛地一震,连带着朱笔也往一侧滑了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提笔将那个字划去,将整份奏折往手侧一甩,径直拿过后面一本折子,装作漫不经心道:“那大夫是如何说的?”
“他说,若是童……怜,明日不烧起来,应当无甚大碍。”
“应当?”季越皱眉。这下他是连样子都懒得装了,直接将奏折一搁,将手中朱笔朝着侍卫脑袋上扔,“既然未曾确定,你回来作甚!朕难道是想听你们那尚且不能确定的说辞么!”
侍卫也不知自己是哪儿惹恼了季越,但是此刻却是跪在原地丝毫不敢挪动,仍由朱笔飞向自己的双眼:“陛下息怒!”
季越觉得自从自己掌权以来,听到最多的无外乎“请陛下三思”以及侍卫方才说的那句“陛下息怒”。他怒极反笑:“一群废物!再给朕去盯着,童府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侍卫应了声,随后便退了出去。
整个大殿只剩季越一人。他低头看着如山奏折,哪怕不远处便是炭盆此刻却依旧觉得冷得慌。
“你在么?”季越问。
身为暗卫的零九自然不会回答他的。想到这儿,季越不由自嘲一笑。他无力地倚靠在龙椅之上,不自觉将双脚踩了上去,以一种极其脆弱的姿态蜷缩在龙椅上。
只是龙椅由上好的木料所造,除去他先前用自身体温暖的地方,其余地方哪怕只是碰着都凉得刺骨。
大殿内寂静得厉害,只剩下炭火燃烧时的轻响。季越微微抬头,看向逐渐亮起的天际,竟是就这么在龙椅上睡着了。
姜之渔最不想发生的事终究是发生了,他甚至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稍微歇息会儿,童怜便重新烧了起来。他强打精神,一下写了好几张药方以备不时之需,而后又是替童怜扎针又是探脉,热水汤药更是一碗碗地往屋里送。
然而就在童府众人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上京城也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翌日绥宁帝上朝,突然夺了童怜大部分的掌印之权,又斩了一批童怜那派的官员,将他们的大半家财都收入国库,派人多送了些粮草,命冯程轩送去边塞,美名其曰以备不时之需。
大理寺少卿凌白被降了职,廖德顺虽说并没有被直接摘了的乌纱帽,但是却被分去了一个不怎么被看中的官位上,至于其他官员,基本也都被调离了现在的官位,明升暗贬地送了将他们送了出京。童府之外更是派了重兵把守,但凡有人要去童府探望,都必须有帝王许可,甚至连里头的人也被限制了出行。
月余前还如日中天的童掌印,只在片刻之间便被夺了势、分了权,虽说立场不尽相同,但是却依旧让人唏嘘。
朝廷在绥宁帝大刀阔斧之下权柄逐渐集中回帝王手中,秦王季青和重新将大部分权利交还,有意做个不管事的清闲王爷,只是绥宁帝却并未叫人如愿。
长宁七年开春,随着掌印太监童怜身体痊愈,重回朝野,十六岁的年轻帝王终于摆脱了曾经的阴霭,在朝廷上与掌印开始了全新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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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潜龙在渊 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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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败寇
第138章 归朝
“凌大人,您居然来了啊。”婥月刚还在给童怜熬今日的汤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给童怜送去,竟是先在府中碰见了凌白。
因为长宁六年末,季越刻意削弱童怜一派的势力后,童府便一直被官兵围了起来,虽说现在情况是好了许多,但是却也只是相对之前而言罢了。婥月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未在童府中看见“客人”了。
凌白点头,目光却不由落在了婥月手中的药碗上。婥月发现他的视线后,笑道:“这两日好不容易才回了些温,大人一时贪凉受寒,原本好不容易停了几日的药,这边要重新用起来了。”
“姜大夫受苦了。”凌白也是笑。
每个月就那么几次出门的机会,想来姜之渔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药材不足,因为要去买药方才耽误浪费了。
“是啊。姜大夫恨不得让拾六用轻功跑出去抓药,省得他想出去买些酒就没机会。”婥月点头说。两人说着便已经到了童怜的寝房,婥月熟练地敲了敲门,也不等童怜应答,直接带着凌白走了进去。
屋内的童怜不止在写着什么,因为时不时便要扭头咳嗽几声,以至于进度并不快。一直到婥月走到他视线范围内时,他才恍然抬头:“自从与拾六成婚,你可是越发没有规矩了。是觉着有了其他靠山,便能在我面前放肆了么?”
虽是斥责的话语,但是童怜却面上带笑,想来也是真正生气的。
婥月将托盘上的药碗放在童怜面前,继而道:“才不是。奴婢方才明明已经敲了许久的门了,分明是大人没有听到,怎的还无故来怪奴婢。”
“是么?”童怜丝毫没觉得婥月的话有什么不对,还真以为是自己一直没听见敲门声,“那便替我向凌大人致歉吧。”
“大人方才没注意到奴婢,倒是不愿漏下凌大人。”婥月假意不满道,说着她走到童怜身侧替他又研了些墨,“大人,姜大夫可不准许您长时间用手,待砚台里的墨汁用完,您可不能再写了。”
童怜将汤药喝了,好似没听见一样对着对面的凌白说:“世卿许久不见,近日可还好?”
“还算不错,若不然今日怕也是难来看望掌印了。”凌白道。
童怜微微摇头:“当初你被我所累,只是当时我也自顾不暇,实在抱歉。”
“若非掌印,我甚至不可能在大理寺任职,如今不过是被贬官,都未曾离开大理寺,掌印又何须自责。”凌白说着,突然勾唇笑道,“若是掌印当真愧疚,不如将府中茶叶赠我,权当补偿了,如何?”
凌白向童怜讨要的茶叶自然是这几年的御赐。因为他官职不够,以至于赏赐往往没有所爱的茶叶,虽说现在童怜的权利被削,但是也不知季越是如何想的,所有的赏赐竟是丝毫未曾落下。
“婥月,你可听见了?”童怜说。
知道这两人是有意将自己支开,婥月微叹了口气,将药碗重新放回托盘上,再三叮嘱道:“奴婢知晓了,但是大人先前奴婢与您说的,你也莫要忘了,不然奴婢可不替您在姜大夫那儿隐瞒了。”
“是是是。”童怜点头敷衍道。话音刚落,他便忍不住喉间痒意,偏头咳嗽了几声,一直到婥月递了杯参汤让他喝了些才好受点儿。
等到婥月离开,童怜悄悄对凌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继而拿起婥月方才忘了一起带走的墨条,往砚台里倒了点儿参汤,左手执墨条,右手提笔继续誊抄经文。
“大人这是……”凌白轻声道。
只是他并没有等到童怜的回答,抑或者说童怜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似的,就连手写的速度都未曾慢上片刻。
凌白心中生出些许疑惑,似乎是为了印证什么一般,他皱着眉起身走到门口屈指敲门。不远处的童怜依旧未曾抬头,甚至在他加大了几分力度后也没有丝毫影响。
到这份儿上,凌白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先前婥月为什么那么熟练地推门进来,而童怜又毫不怀疑婥月其实每怎么敲门。
凌白带着复杂的心绪重新走到桌案对面,而正是这近在咫尺的脚步声,才终于使童怜停笔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