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上(165)
谢涵心中已隐隐明白,“你们可还记得那草丛在何处?”
“记得记得。”
“王洋、豫侠,你们带一百人去那草丛处检查一遍。”谢涵道。
少顷,二人回来,王洋道:“禀殿下,那草丛杂草蔓生,有等人高,不过如今确实空无一物。但是地上痕迹,是船辙无误,约莫有船百艘。百姓都说看印记是他们造的船,每艘大概都能运六七十人。”
“而且草丛前,有大队人马纠集过的痕迹,看足印,约莫五千人。”豫侠补充道。
此时,在场众将哪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跑了,他们跑了!”
“呵――不然呢,就咱们有脚有马燕军没有吗?等着咱们来砍吗?”徐芬冷笑一声,“想在肘髎决战,也不问问燕军是不是傻的。”
游弋喾不无自责,“是我失算,没想到燕军根本不等归来城一役逃走的燕军来齐,就跑了。”
七零八散的残兵要聚齐,总要一天缓冲时间,他以为来得及的。
“将军从没做过抛弃同伴的事,自然想不到燕人的冷酷与无耻。”秦文卿道。
众将闻言,也纷纷想起游弋喾素来不落一兵一卒的名声,驱散心头许多不满与迁怒。
谢涵一笑,“何必沮丧?至少我们不废一兵一卒拿回肘髎了。”
“太子殿下真会自我安慰。”徐芬阴阳怪气道。
这话着实刺耳,谢涵沉声道:“怎么,孤这话说的不对?”
“太子乾纲独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徐芬道。
“右将军做的决定无不是广纳谏言做下的。”游弋喾替谢涵反驳。
“哟――”徐芬抱臂挑眉,“游将军这角色转换得够快的,拾氏家奴这么快就做太子座下一条狗了。”
游弋喾一瞬怒极,手按剑柄。
“啪――”一声脆响,谢涵踢翻脚边案几,“够了。”他以目逼视徐芬,“左将军可是不忿孤昨日驳回你的方案?”
“不错。”徐芬傲然道:“如果太子采用我昨日方案,哪会有如今的窘境?”
“徐将军就这么自信自己一定会赢?”谢涵道。
这话即使是桀骜如徐芬,也应不下。
见对方不敢应答,谢涵冷冷道:“你要孤用一万多将士的性命陪你玩一场豪赌?用他们的性命陪你赌出一场不世功勋,赌出一场泼天富贵?”他冷笑,“孤赌不起。”
徐芬脸瞬间青红,随后跪下,昂头道:“不用太子陪我赌。温留城最多不超过一千人,我就带我直辖三千将士不怕攻不破一座破城。”
温留虽与归来仅隔河而治,但境况却与归来大不相同,归来地势高耸,温留却低平而黄河下游最易泛滥。一旦水泛,必然冲毁良田城池,是故归来人口少,城防差,说一句“破城”并不为过。
“你直辖三千将士?”谢涵又一声冷笑,怒道:“莫非你手下三千将士是你徐家家奴,不是我大齐儿郎?”
话说到此处,徐芬已然大无畏,“左右将军品级相同,不过时人素以右为贵而已,右将军无权动卑将直辖人马。”
众人侧目,深觉此人胆大包天。
连一向和他不对付的焦大都对秦文卿比了比口型:他疯了?
陈璀看看谢涵脸色,犹豫自己要不要开口。
“好好好,好一个平燕左将军。”谢涵怒极反笑,从怀里掏出一块四四方方玉玺,掷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众人只看了一眼,盘龙抱花,立刻个个跪倒在地。
“这是我大齐储君印鉴,非常时刻,不得动用。今孤不不孝,暂行君权,以国之名,革除徐芬平燕左将军一职,由原北境守将游弋喾暂代。”谢涵此时已经平静,只淡然下令。
储君印鉴,在君主病重或无法掌控全局时,可代君印行君权,甚至在君主昏庸时,还可调动全国四分之一兵力,自然是非常时刻不用。
卧床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种储君印鉴本不可能存在,实在齐国历史上有一国君昏庸,当时在位的太子空有满腹韬略无法施展,险些看齐国几近灭亡。他就是后来扭转国势,第一个“九合诸侯,称霸中原”的一代雄君齐景公,景公继位后有感于此,亲造了这一方印鉴。
但如齐景公这样胸怀宽广的国君终究太少,历史上几乎没有几个齐国太子拥有储君印鉴,都保留在国君手上。谢涵这个,是他君祖父临终前给他的。
从小到大,他没用过一次,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
徐芬、游弋喾二人均瞪大眼睛,眼里是同样的情绪――不可置信,只是原由全不相同。
“徐芬你下去好好想想清楚罢。”谢涵说完,一指门扉,“现在是将领级商议军机,你一介散兵,出去。”
“谢涵――”徐芬大叫一声。
众人一个激灵,这位本来就胆大包天,现在不会得了失心疯罢,竟敢直呼太子名讳?
“我们一路同行,两千多里路,躲伏击,改行道,杀马贼,攻率谷,救归来,你现在竟然这样对我?”他气得浑身发抖。
谢涵却看也不看他,叫来卫士,“拖出去。”
心想:姜还是老的辣,虞旬父说的果然不错,这种带刺的人才,他终究收服不了。
“好了,我们继续商议下一步。”谢涵轻描淡写道。
“是。”众将对他越发恭敬。
辎重里本来就有船只,下一步自然按计划北渡至巨髎。至于怎么结队,怎么不在下船时被伏击,还须细细商量。
等商议毕,众将出去后,游弋喾朝谢涵单膝跪下,抬头抱拳道:“谢将军信任。”
“孤不是信任你,孤只是信任自己的眼光。”谢涵淡然道:“你有这个能力,孤有这个空缺,给你岂不是两相得宜?”
“卑将昨日就说过,将军实在是一个太合格的鼓舞者。”游弋喾那双冬夜寒星似的眸子里注满了某种情绪,注视着坐上首的谢涵。
此时的对方正一手支额,长长的睫毛垂下,打下一片阴影,仿佛倦怠,他凝了几息,终低下头,“只是卑将这条命是家主救的,卑将一生一世都不会背叛拾氏。”
“……知道了。”谢涵挥挥手,“孤只是想拿回北境。”
“谢将军。”游弋喾深深拜下,随后出去。
“对了,换左将军的事,传令下去――”谢涵道。
只是――
游弋喾还没出门,从外忽跑进来两个小兵,“启禀将军,左将军带三千人马出县门了――”
第93章
“你说什么?!”谢涵霍然站起, 惊怒交加。
那小兵缩了缩脑袋,嗫喏道:“左、左将军带三千军马出县,县门守令奇怪, 叫小的、小的前来报告。”
“砰――”谢涵挥手打翻案上竹简、水壶、茶碗, 碎瓷茶水溅了一地,室内众人吓了一跳,齐齐跪下, “将军息怒。”
“追――立刻派人去追――”谢涵侧头对游弋喾道:“若有抵抗, 格杀勿论。”
“是。”游弋喾自知事态紧急, 抱拳后匆匆离去。
等他走了, 谢涵胸膛剧烈起伏起来,最后踢翻脚边一应陈设,“混账!混账!狗胆包天!”
主子盛怒, 室内众人无不默默缩小自己存在感,唯恐被殃及。豫侠却站出来, 顶着众人“真勇士也”的目光扶起倒地的长案, 将四散的竹简一一捡起。
“捡什么?这里没有下人伺候了吗?”谢涵骂道。
豫侠将竹简放在长案上, “您是侠的救命恩人。为救命恩人捡几卷书, 有什么不正常?”
“救命恩人?”谢涵冷笑,“你何时真把孤当一个救命恩人了?每天像被施暴后的良家妇女一样板着张棺材脸。孤光看你的脸都能折寿几年。”
豫侠:“……”他抱拳道:“侠生来表情严肃,确是侠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