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83)
“传递”这个词,用得就很微妙。
它说明司冰河很有可能还有个同伙,说不准还有可能是位上司。
顾长雪不太敢想司冰河还有上线,那这人得多难对付。他平生行善积德,就算演了个烂尾剧,也罪不至此。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某本薄子,一边在心里狂骂那位油盐不进、害得他穿进烂尾剧帮忙擦屁股的编剧,一边扫视司冰河留下的文字,试图看出蛊书里有没有司冰河留下的痕迹。
逼仄阴暗的空间里,时间仿佛被无端地拉长。未灭的烛火忽明忽暗,叫人心生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颜王放下手中的信,开始复原桌上的摆设:“司冰河虽然时常发狂,但桌上的书信不但保存完整,还按照时间做了排序。显然即便是在疯癫时,他对待这些情报依旧很冷静。”
顾长雪放下手里的簿子,丢给他拾掇:“还有呢?”
颜王瞥了他一眼:“他收集来的情报可以分成四类。”
“第一类是有关死城和蛊的。”
“第二类是有关魔教的。”
“第三类是与各行商人打交道的。”
“第四类应当是他从别的沙匪匪帮手中抢来的书信。”
颜王停下手中的动作,将他一直搁在桌角的几张宣纸放到顾长雪面前。
“陛下不是一直想知道他们的红衣大炮从哪儿买来的吗?”
那几张宣纸被揉的破破烂烂,原本也被丢弃在地上,显然被司冰河列为不再重要的行列。
颜王在翻找时随意展开看了一眼,就没再丢回地上。
“大炮是他自己一点点琢磨着,从头开始造出来的。那些和各行商人打交道的书信,就是他四处搜罗零件时留下的。”
皱巴巴的宣纸上,红衣大炮最初只有个空壳雏形,再往后逐渐分拆出驱动大炮需要哪几个功能大组,随后再细分出每个组为了实现这个功能该要哪些机关互相配合……
中间有不少废稿,但整个图纸改进的过程,满打满算也不过六张宣纸而已。
天纵奇才。
顾长雪的脑中蓦然蹦出这个词。
颜王看着顾长雪:“这样天赋异禀的人,倘若与惊晓梦之蛊无关,必能造福我大顾。但若是与惊晓梦有关……”
司冰河,究竟想传递什么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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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向谁传递情报?
第五十五章
这两个问题就算让他俩杵在这儿想上八百年,也猜不出答案。
颜王很快便收走了图纸,放回它原本该呆的位置:“除此之外,还有几封书信和卷宗被他打上了记号。”
颜王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了翻桌上乱糟糟的纸张,精准地抽出几份:“先看信。里面提及了官府里藏着的那个魔教细作。”
顾长雪闻言立即低下头,翻出了那封重要的信。
【吾友千面:
许久不曾会面,可曾想念我这位老友?
听说你在官场中一帆风顺,近日又被擢升了官衔。我本该亲自到场恭贺,可惜手头上刚捉了几个试蛊的好材料,我迫不及待想听到他们的哀嚎求饶,只能遗憾地缺席你的酒席。想来你是不会介意的,对吧?
最近那个苏岩越发嚣张,好几次差点毁掉我辛苦搭建的巢穴。你在官府中更好办事,劳烦替我打打掩护,莫要让那老匹夫再跑到我门前叫嚣。
毒蝎子】
司冰河在毒蝎子那句“又擢升了官衔”下面划了条线,旁边勾了个疑问的符号。又在“试蛊的好材料”上用朱砂打了个圈,侧面批了一行小字:【务必焚毁】
“……”顾长雪本能地皱了下眉。
这些所谓的“材料”明显是大活人,司冰河却公事公办似的标了句“务必焚毁”,活像在他眼里这些活人只是一堆待处理的死尸,敲个章就能送进焚化炉烧了。
“所以,藏在官府里的魔教余孽,就是这个‘千面’?”顾长雪丢开信道,“还有毒蝎子……这两个名字有点耳熟。之前你似乎跟我提过。”
“确实提过。”颜王扫了顾长雪一眼,看起来格外好脾气地把被丢开的信捡回来,继续复原桌面,像个任劳任怨的保姆,又像个给手贱的儿子擦屁股的爹。
“……”顾长雪霎时变得面无表情。
某些人,初见时明明显得冷峻沉稳,可相处久了,才能发觉撬开对方的冰壳子,底下的芯里写满了促狭和黑心肝。
就好比现在,明明颜王的脸上依旧神色淡淡,手上也没什么多余的小动作,偏生就透着一股暗藏戏弄的气人劲儿,效果堪比点着顾长雪的鼻尖故意轻笑着问他随意乱丢什么信,谁家的小孩儿手怎么这么欠。
顾长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他的表演,敬佩他这种无声胜有声的天赋,抬腿赏了他一脚。
颜王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躲过顾长雪踹来的长腿:“还记得我们刚来玉城时,遇到的那群纵火的魔教余孽吗?我借用你的匕首——”
“盗用。”顾长雪纠正。
颜王像是没听见,不受影响地继续道:“——保下的那名魔教子弟就招供过,如今还在西域流窜的魔教余党里,能排上号的人物中就有毒蝎子和千面。”
“原本这两人在教中的地位就不低,魔教四分五裂后,他们各自带着自己派系的人手离开琉璃宫,自寻出路。”
“……”顾长雪眯了眯眼睛,收回瞪视颜王的视线,屈指叩了叩信件的末尾:“这里还标了寄信的时间。既然毒蝎子说千面‘近日又被擢升了官衔’,那我们只需要派人查毒蝎子寄这封信前,官府里被擢升的官吏有哪些,就能缩小范围。”
颜王收回手:“我会让玄银卫去查。”
他已经将桌上的书信全部归回原位,就差顾长雪手里的几份文书:“为防打草惊蛇,调阅档案最好还是暗中来做。玄银卫和九天都在官府,让他们夜里去翻找符合标准的文书,等归好类再喊我带你回去比对。”
这样的确高效不少,顾长雪没什么意见地点点头,低下头开始翻剩下的两沓书信。
书信的内容繁杂冗长,有的还一堆废话。好在这都是颜王按条理整理过的,顾长雪很快便看出名堂:“——他在查纵火案?”
“嗯,”颜王应了一声,伸手过来直接翻出重点,“这封信下面有他的批注,他似乎对魔教劫掠后纵火的原因感到很疑惑,所以写了句‘为什么’。”
他又帮着往下翻到另一沓文书:“除此之外,他还在查为什么西域明明一直在严厉地执行禁武令,各地方还总是沙匪肆虐、魔教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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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冰河在某份随笔下标了两行字:
【官府内疑似有人在给魔教、沙匪通风报信】
【是谁令西域一直处于混乱之中?】
“……”顾长雪盯着标注皱起眉,“他查这些干什么?”
一个想要把世界全都石化的人,有什么必要在意魔教和沙匪的动向,在意官府里有没有奸细,在意西域混不混乱?
“暂时弄不清楚。”颜王一寸一寸从顾长雪手中抽出文书,活像是在提前预防小孩儿再次手欠,“司冰河做事谨慎,万一这间密室也只是他的伪装呢?”
他提出的可怕设想并没能转移顾长雪投向他的森然目光。
不过他脸皮厚,泰然自若地顶着顾长雪快把他洞穿的视线,将最后一部分精准地归回原位:“但他应当不知晓你的能力。你方才看了司冰河写的这些东西,能否和蛊书里的文字对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