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290)
方济之的脾气是不好相处,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随便聊几句都透着冲人的意味。细品之下,这种过度的反应更像是想掩饰心虚。
方济之忍不住嗤笑:“难怪你和无恙能处得来。就你们这疑心病程度,换做旁人谁受得了你们俩?”
他哂笑着摇头,推着白木深走进偏殿。这次提取用了比上一回更久的时间,出殿时颜无恙甚至已经等在了殿外,正面无表情地掐着顾长雪的腰,以某种狎昵的物理方式将对方所有的质疑都强行堵在嘴里。
顾长雪的余光扫见杵在殿门口的两人,原本压迫着颜无恙后颈的手顿时加了几分力道,强硬地将人拎开,冷冷地道:“方老这次用得时间未免太久了些,还说不是故意想躲着——”
颜无恙又凑过来亲了他一口,在白木深瞳孔地震的注视中平静如常地岔开话题:“找到视讯的后半段了?”
方济之微微颔首,将掌心托着的橙火掷于地面。一道称得上熟悉的身影浮现在火光上方,脸上的斑纹更加严重:
“观察日志,第七天。”
“湮灭内部残余的灯塔遗迹有很多,但能排的上用场的信息却很少。大部分的手稿或记录都在重复我们已知的内容,好像对于湮灭都不甚了解。不过,这几天也不是全无收获。”
“前天休憩时,我突然想起一个后辈,就是那位年纪轻轻就通过了守灯人试炼的司冰河。他之所以会成为遗孤,被司老家主收养,是因为父母在多年前无故失联……”
颜父稍微打起些精神,摊开手掌:“我在湮灭内部找到了他父母的怀表,假如未来有机会,或许能让他们夫妻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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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微微晃动。
虚影中的画面切换,颜父半坐半靠在一座残破的灯塔边,脸部已被斑纹占据大半。
“观察日记,第十日。”
“身体越发不听从使唤,估计很快就会丧失行动能力。我想着,能搜寻到的信息恐怕只有这些了,继续找下去也无济于事……所以,我利用最后一点时间,进行了一次试错。”
“试错的方式很糟糕。我在未经当事人许可的前提下,擅自就近复活了十余名守灯人。”
“即便他们在复苏后都赞同我的决定,但这也更改不了在湮灭内部复苏火种,会导致守灯人失去可扎根的依凭,在复苏十来分钟后彻底死亡、再无复生可能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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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就近?”白木深下意识地道:“那司冰河的父母还有莫离前辈岂不是也……”
他倏然反应过来,飞快地扫了眼颜无恙的神情,将后续的话吞了回去。
火光中的虚影仍面带疲倦地说着话:“……试错证明,火种可在一定程度上对湮灭造成伤害,直到火种熄灭,这种伤害才会愈合。”
“这验证了第五天的日志中我所念的手稿的猜想——如果能大范围地复苏守灯人,或许可以对湮灭造成重伤。”
“同时,我提出另一个构想——破损的灯塔在获取子怀表传递的信念后,也许能够被重新点亮。这意味着,只要能够复活一定数量的守灯人,便有希望点亮他们所属世界的破损灯塔,这无疑将会为战斗提供一定的续航和佐助。”
“但在湮灭内部,使用‘愿为萤火’本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更别提灯塔、怀表散落各处,即便大范围使用‘愿为萤火’,该范围内有多少怀表、足不足以点亮所属的灯塔,都是一件不确定的事。”
“所以,我预备在剩下的时日里,尽可能的搜集散落的怀表,设法将灯塔也聚在一处……咳。”
颜父闷咳了一声,从耳窍和鼻腔中流出近似水银的粘稠液体。
他虽然看起来温吞,但显然和颜无恙是一个性子,都不大乐意、也不习惯在人前示弱。蹙眉缓了会后,他随手将流出的血擦去,重新看向前方。
这一次,他停顿了很久,像是在慢慢思索还有什么遗漏。
直到橙火微晃,众人以为要切至下一段日志时,他才又带着叹息开了口:“不知道无恙现在在做什么。依他的性子,会不会一直坐在家门口,想等我们回去陪他参加宣誓。”
“我们承诺过,今年的除夕要和他一起过,看来是要食言了。”
“莫离被复苏过一次,魂魄怕是没机会再回到傀儡中。不知道我的魂魄能否回去,即便不会再有意识,但方部长行事一向妥帖,他应当会带着傀儡去看无恙的宣誓仪式……”
他说到这里,渐渐顿住,忽地苦笑了一声:“算了。这么做恐怕也没法让无恙开心。这个除夕……他怕是不会好过。”
这话说完,他又怔怔地沉默了良久。闷闷咳过几声后,他压着不稳的气息哑着嗓子道:“但这话我还是想对无恙说。”
“无恙,除夕快乐。”
说最后一句话时,颜父微微抬头,目光低垂,恰好与坐在床沿边的颜无恙正对上。
顾长雪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人绷紧了身体,半晌才僵硬着放松。
屋子里静了片刻。良久,白木深才像是生怕惊动谁似的轻声道:“日志里提供的法子代价太大了,最好作为保底的手段来考虑。现在还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为主。”
方济之本想接话,颜无恙却抬起了眼:“找到黑塔碎片的线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道算不算吧,”白木深放松了些许,“我在公主府里安插的眼线告诉我,永寿公主下葬前,她的尸体无故失踪了。府里的管家将下人查了个遍,也没查出是谁干的。因为害怕永帝迁怒,公主府上下索性将这件事瞒了下来,随意找了个差不多体型的女尸封进棺椁内,这会儿那女尸都已经在皇家陵园里躺了不少天了。”
“怪事。”方济之显然也看过《人域》,或者至少看过白木深当初传回灯塔的残损讯息,“你当初守灯的时候,永寿公主可没死。就算这次她是因为蝴蝶效应死的,那尸体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
白木深颔首:“所以我以督查办的名义去公主府探查了一番,发现灵堂的地上留有一些很细窄,但又很深的痕迹。从棺椁停放处,一路断断续续地延伸至灵堂外。就好像在不久之前,曾有某种极为单薄的东西抬着某些对它们而言过于沉重的东西搬运出去,才在地面上压出这种痕迹。”
方济之听懂了白木深的意思:“你是说,有人用剪纸术偷走了永寿公主的尸体?”
“应该是这样。只是不知道偷尸者的目的……”白木深耸了下肩,“毕竟这世上恨老皇帝和永寿公主的人太多了,每个地方随意抓几户人家,都能遇上一两个家人被抓走做人祭的。观星司里供职的人也不是一条心,不少都是被迫入的司,时常当着皇帝的面做一套,背地里却干些谋逆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有人偷走永寿公主的尸体想鞭尸或者下诅咒,他都觉得非常合理。
方济之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微微眯起眼睛:“那这偷尸者的信息,你卜算过了吗?”
白木深点头:“算过了。和我卜算黑塔碎片的下落一样,都算不出结果。我想,这应该意味着偷尸之人与黑塔碎片有某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