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65)
——那似乎是一群正在吊唁的人。
顾长雪目光下移,就见地面上的雪被清理出来一片。有人用柴木搭了火,那群衣衫褴褛的人就跪在篝火周围,有的人用枯瘦的手捂着脸哭得浑身发颤,有的人满面麻木地往火中丢着纸钱。
原本蓄势待发的九天和玄银卫都愣了一下,有些茫然无措。
比他们还茫然无措的是这些吊唁的百姓,他们感觉到有大批人靠近,纷纷惊惶地回头查看,唯恐是魔教或者沙匪。
有几个都已经爬起身,一副随时要逃的样子,看清九天手中绑着的玄银卫后,才略微放松一点,但很快又兔子似的绷紧了神经:“你、你们是押送奴隶的商队?为什么来这里,你们,你们手里的奴隶都是从哪儿来的?”
在顾朝,贩卖奴隶只在一种情况下合法,就是经过官府批准,贩卖被判流放且罪不容诛的罪犯。
但是在西域,也有些商队并不怎么遵纪守法。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罪不容诛的罪犯?有时他们也会抓捕流民或贫民当人畜卖。
顾长雪略扫一眼便弄懂了这些人害怕的原因。他看向上前试图安抚,却只让百姓们惶恐地后退的九天,轻轻清了下嗓子。
“老爷。”九天立即停下脚步,望过来。
顾长雪懒懒地撩了下眼皮,在玄银卫暗地里投来的惊悚眼神中,抬指勾住颜王的腰带,将人拽过来揽进怀里,冲着那些惶恐不安的百姓挑眉:“问得好。”
顾长雪没揽着颜王的那只手动作轻浮地摸进颜王敞开的衣襟,从眼角睨出去的眼神中透着股懒洋洋的意味,半垂的眼睑敛住了眼底的光。
他拖长了语调慵懒地道:“这是老爷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心肝宝贝,好叫你们知道,足足花了老爷我三百两纹银。”
“……噗通。”
百姓还没反应过来,玄银卫里先吓跪了一个。
“……”颜王垂着眼睑没动。
作为被摸的那个,他比谁都清楚小皇帝探进衣襟里的手根本碰都没碰他,手掌极度冷静地与他隔着一段距离。
只是荒城里太冷,衬得小皇帝的手似乎散发着温热,在他胸膛上悬空拂过时,带起一片仿若摩挲过肌肤的战栗。
有点酥麻,可能还不如直接摸到实处。
第四十三章
现场除了抱在一起的“主仆”,几乎没有人的神情是不扭曲的。偏偏百姓们反倒受到了安慰。
他们看看颜王敞露在外的悍利身材,再对比骨瘦如柴的自己,顿时觉得安全有了保障。
有胆子稍大的人讨好地道:“这城里已经没法住人了,我们祭拜完便准备离开。老爷若是没什么要事,还是快快离开为好,方才那一路上的石像,您肯定也是看到了的,城里很危险。”
“你们知道这石像怎么回事么?”顾长雪干脆地将探进衣襟的手抽了出来,另一条手臂依旧漫不经心地揽着颜王的腰。
这动作做得不如表面上那么轻松,颜王的手看似不轻不重的搭上他的手腕,箍得他差点眼前一黑,只觉得腕骨都要被捏碎。
顾长雪咬着牙保持微笑,迎着颜王垂眸望来的目光,挑衅式的伸手探向对方的胯骨,手指贴着腰线,一寸一寸地探进去,从腰带中摸出一片金叶子。
他没有直接丢给那群枯槁得像僵尸似的沙民,只拿在手上道:“谁能告诉我来龙去脉,我就给谁。”
沙民们骚动了片刻。有人露出贪恋的神色,可扫了眼周围同样虎视眈眈的人,又缩了回去,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必然会被揭穿的谎。
最后还是那个胆大的人道:“老爷,我们不知道。这片绿洲荒芜后,我们就从这里搬走了。后来有回城探看亲人的人回来,告诉我们留在城里的人都变成了石像,我们才回来看看情况……”
他看着金叶子咽了口口水,又道:“如果您真想问,不如在城里多转几圈。向有火光、有哭声的地方去,那里聚着其余回来探亲……回来扫墓的人。”
“……”顾长雪把玩着手中的金叶子,冲满脸麻木的九天示意了一下,就像是丧失了兴趣似的,揽着快把老爷手骨攥碎的“奴隶”往东边走。
离开前,顾长雪的余光扫见重一给这些人分发了铜钱。
给的不多,不足以勾起贪欲,让人杀人越货。却也能让人吃上几天的饱饭。
他便没再回头去看,转而加快了步伐,登上东边的一处高地。
“老爷还不舍得松手?”
站在高台上,颜王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透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顾长雪没理他,只对着犹豫地跟上来的九天和玄银卫道:“还傻跟着干什么?方才那人说的话没听到?去有火光和哭声的地方探听情况。”
玄银卫们巴不得能飞着走人,偏偏又不敢在颜王没准许的情况下擅自听小皇帝的指示,只能小心翼翼地看向颜王。
“去吧。”好在颜王似乎遇到正事还算靠谱,随意颔首允了玄银卫离开。
原本围聚了一圈人的高台上顿时空空荡荡,只剩下两条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能松手了?”顾长雪丢掉了在人前强撑的风度,扭头磨着牙瞪颜王,“是朕不舍得放开吗??”
这人跟个傻逼似的非摁着他的手不让动,他几次想抽手,除了让自己的手骨痛得更厉害,屁用没有。
颜王神色如常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陛下当着人的面对我百般骚扰,臣觉得不大公平。”
公平你个头,顾长雪咬牙:“你难道还想讨回来?顾颜,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幼稚的人?”
“臣不幼稚,”颜王已经开始动手讨回来了,他长臂一抬,反将方才还作威作福的老爷揽进怀里,背贴胸的抱着,手搭上衣领,“臣只是睚眦必报。”
“……”顾长雪绷紧了脸。
颜王说报复,真的只是报复。他做的甚至还没有顾长雪过火,至少没照葫芦画瓢扯坏帝王的衣襟。
但对方那只筋骨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挑开衣领时,反而让顾长雪觉得更难熬,头皮都随着对方的手指慢慢摩挲过衣襟而微微发麻。
顾长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冷冷的警告声有点哑:“顾颜。”
他想说试探就试探,怀疑就怀疑,他们俩之间本就是合该你死我活的关系,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掺杂进一些本不需要附带的东西。
但回想起来,本就是他先撒了“我怀了你的孩子”这样荒谬的谎,是他先为他们之间本该生死相争的冰冷关系多蒙上了一层隐含着暧昧的私人关系。
男宠的谎是颜王提议的。
伸手探进衣襟,落实男宠之实的举动是他做的。
他们如今彼此纠缠地站在风雪之中的高台上,乍一看似乎毫无道理,又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条路必然会通往某个不可能只有纯粹敌意的方向。
“你的呼吸声变重了,陛下。”颜王近乎贴着他的耳畔,以往总是平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双方都琢磨不透的情绪,“臣好像能感觉到你的心跳。”
明明他的手并没有挨着顾长雪的胸膛。
顾长雪冷嗤了一声:“彼此彼此。”
谁都说不清楚,这份加速的心跳究竟起源于真实的一时动情,还是危机感与征服欲共同作祟,激发了他们的肾上腺素。
总之在寒风中,顾长雪听到颜王好听的声音极轻地问了句冷不冷,然后那只隔靴搔痒的手掌从衣襟里抽出来,隔着不怎么厚实的布料,终于压上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