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264)
“他在十六岁时便通过了所有的试炼,也通过了灯塔的检验。大动乱发生的那一年,恰是他参加誓约仪式的那一年。他在仪式上第一个获取了怀表,第一个挑选了某个濒危宇宙进行迁跃……前脚刚离开不到半分钟,动乱便爆发了。”
“半分钟?这动乱这么会挑时间?”丁关雎嘀咕,“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我可记得司冰河在剧里是个深藏不露的反派啊……”
“可按老道长的意思,守灯人应该都是好人啊?”桃桃小小声说,“难道……灯塔的检验出错了?还是他也被湮灭影响了?”
“都不是。”顾长雪听得蹙了蹙眉头,“他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我去过他所迁跃的那个世界,司冰河至死都在竭力抵挡蛊灾。重生之后,哪怕他失去记忆,仍在追查蛊的来源。”
一些之前想不明白的问题,他现在终于明晰了:“他一直说自己要传递什么情报,但又想不起要传递什么……大概,是想向灯塔求援?还有他总是本能地摸胸口……他是不是在找自己的怀表?他曾说过,他摸的东西不见了是一件好事,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此喜悦却又难过。”
“……”李道长一直安静地听着顾长雪的描述,沉默良久后,眼眶陡然泛起红。
他绷着牙关克制了片刻,抬手用力抹了下脸,起身从袖中掏出一只拇指大小的人形傀儡,声音沙哑地道:“我很抱歉,但这件事对我——对很多人来说非常重要,能请你拿着这具傀儡再说一遍,确保这番话的真实性么?”
“……”顾长雪在丁关雎“都拿人偶了还说这是科技”的嘀咕声中接过傀儡,瞥了眼李道长,“颜无恙的疑心病也是这么养起来的?”
“什么?”李道长没听清。
顾长雪没再重复,只将之前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东西亮橙灯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说的是真话。”李道长的声音更哑了,脸上的神情像是想笑,又因为这份心病已苦闷多年而一时笑不出来。
他僵立了许久,才缓缓放松身体:“谢谢。不论你是如何去往冰河所在的那个世界,如何遇见敛尸人的,你说的这些情报对于我们来说都至关重要。”
丁关雎在旁边翻白眼,小声逼逼“怎么有人说着感谢还要掺带几句怀疑的”,顾长雪却觉得这行事作风颇为熟悉可亲。
李道长仿佛完全没听见丁关雎的絮叨:“方才我说到哪了?哦,对。灯塔的破损导致无法定位守灯人手中的怀表。”
“这种影响是双向。那些在外巡逻的守灯人也失去了灯塔这个母锚点。所以□□发生后,那些不在本世界的守灯人都迷失了回家的方向,上万名守灯人因此身死他乡。”
李道长轻闭了下眼:“我想冰河遇到的也是这种情况。”
“他在异界守灯失败,本想向灯塔传讯,却不知为何丢失了母锚点。既无法通讯,也无法回到灯塔。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为那个世界设法截留下一线生机……”
“只要还有一丝生气在,湮灭就无法吞噬那个世界。只要能等到敛尸人循着怀表的锚点找来,或许便能请来支援,力挽败局。”
“等等。”丁瓜瓜无心再粉饰自己的本性,皱着眉头冷声打断,“不是说灯塔坍塌后就无法追踪怀表了吗?”
“的确如此。但颜家人是特别的。”李道长好脾气地回应道,“诸多守灯人中,唯有颜家人还持有千年前从孤舟之灾中获得的……秘术。”
“这种秘术只能凭借血脉传承,并且同一时期只有一人能够持有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们曾查阅过孤舟之灾留存的下来的档案,推测这种秘术可以令持有者与灯塔、与各怀表之间保持强有力的联系,所以持有愿为萤火这一秘术的人仍能自如地穿梭于不同的世界,去寻找散落在异界、承载着火种的怀表,也能正常地回到原世界。”
“那这不就简单了?”丁关雎撑着下巴道,“让这个……颜家人?到处去把怀表收集回来,然后再一口气用秘术复生——”
“不,”李道长轻叹了口气,“事情并不像你说得这么简单。”
“守灯人被复生的同时,怀表会自动消融。这就相当于承载着火种的火盆忽然消失,火种会自动落地生根,无法再离开他所扎根的世界。”
“……”顾长雪瞬间想起他在《死城》中梦到的那簇火光,还有元无忘虚化为火时的模样。
李道长苦笑了一声:“放在四十年前,这的确不算什么难事。按照一贯的流程,敛尸人确实会将怀表带回灯塔,在原世界复活他们。造成的后续影响,无非是被复生者无法再做外勤,反正有灯塔在,自然会有其他的守灯人按照坐标前往守灯失败的世界帮忙收拾烂摊子,不必太过担心。”
“但大动乱后,灯塔破损。异界的锚点坐标无法被确认,一旦敛尸人将怀表带回原世界,就将失去唯一能找到那一方受难世界的道标……带回怀表,等同于放任那个宇宙步向毁灭。”
“……所以,敛尸人会直接就地复活那些守灯人?”也不给人家选择的机会?后面半句话,丁关雎好歹还是吞了回去。
李道长却看穿了她的想法:“不。”
“守灯人中有一个从千年前流传下来的传统。所有牺牲的守灯人都会在濒死前留下遗言,存放于怀表中。敛尸人会根据遗言的要求,带回怀表或直接复活他们。”
“大动乱后,颜家两代敛尸人前前后后找到了共计四千余名牺牲的守灯人。他们本都可以回来……但没有人选择回来。”
“……真的假的……”丁关雎小声嘀咕,用狐疑掩盖她一瞬间受到的震撼。顾长雪却一直缄默地摩挲着手中的木匣。
他见过几位守灯人,与他们打过交道,完全可以推想得出那四千余名守灯人在牺牲前会有什么反应。
大抵都是像司冰河一样,拼命想向灯塔传递消息,又在尝试无望后回望身后分崩离析的世界,最终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下。
或许这就是司冰河在摸到怀表不见踪影时,觉得既欣喜又难过的原因。
欣喜是因为怀表消融,这意味着敛尸人赶到了。难过则是因为……他将永远留在异界,再也无法还乡。
他甚至因此逐渐想明白了在《死城》时,颜无恙某些时刻忽冷忽热的态度缘为何故——
如果守灯人的品性真的高洁到不惜为守护异界生灵而战死,不惜永远告别自己的故乡,那在失忆后得知自己杀人无数,会有什么反应?
那一次在吴府密室中颜无恙对吴虑的诘问,是否也是在诘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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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虑嘶声问颜王难道不怕自己的今日就是他的明日,颜无恙的那一句毫无迟疑的“不怕”,或许包含的正是对自己“罪责如此,本该赴死”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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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来看,颜王一切古怪的言行便变得可以理解——
为何颜王会在离开密室后突然疏远他?
因为“贤明的君王怎能信赖佞臣”。
为何他在王府外的挑衅反让颜王重新愉悦,恢复惯常的相处方式?
因为“景帝并非因轻信佞臣,而是手握把柄。此为权衡制约,乃是为君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