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133)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真没夸张。严刃往下一扫,就见千面膝盖处的衣裳被割开了道口子,血已经湿透了衣摆,看起来触目惊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木着脸看了千面一会,还是守着待客的礼节道,“就近找个地方处理一下吧。这剑在坟地里立好些年了,脏得很。最好清洗一下伤口。”
千面被严刃扶着往路上蹦,眼泪肆意流淌:“就近?这儿最近的地方是哪儿?”
严刃深深叹了口气:“铸剑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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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羽去世后,春竹山庄内的铸剑庐并未被封。门派内还有不少会铸剑的弟子,平日里仍旧会来这里开炉,所以铸剑庐内打扫得很干净,丝毫不显荒芜。
不仅不荒芜,还很讲究,千面进门时还在哎呦,跨进门没蹦几步路,整个人就蹿起来:“这是什么?!!”
“前朝颜少卿的真迹,”严刃把人拎回来,“别瞪眼睛了,对,就是那帖曾经你偷完又特地昭告江湖自己得手了的字画。”
严刃很会杀仁猪心,紧接着又指向隔壁的字画道:“那幅也是。还有这几张,那边两幅——是不是都看着很眼熟?”
“……”千面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
这些画,他都偷过。
不光偷过,每每得了手,还要嘚瑟地在江湖里宣扬出去。说自己于哪年哪月哪日,在哪位富贾府上又得了宝贝——感情每次他这么宣扬的时候,群亭派的弟子们都在看他的笑话??
千面霎时颓了,两眼鳏鳏地任严刃把他拎狗子一样拎到附近的长凳上搁下。
顾长雪扫量了一下四周,总觉得那些字画跟中央那几座正翻着赤红铁水的熔炉一点也不搭:“为什么在铸剑庐里挂这些?”
渚清出神地看了会墙上的墨宝,良久才干涩地开口:“这都是当年我送给师妹的。原本是想让她沾染点斯文气,特地挂在她书房里……”
后来池羽自己把这些字画揭了。
她说自己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进书房几回,不如挂铸剑庐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才能实现师兄的期待,“给她熏陶一点斯文气”嘛。
渚清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陈年旧事,举步将备在偏室的应急药囊拿出来,替千面清洗伤口:“还好那剑只是看着老旧,实际上没生多少锈斑。”
千面嚎得像在杀猪,颜王有些嫌他聒噪,走到一边环视四周,在某幅闲鹤图下看到了小皇帝的身影。
他停顿片刻,走了过去:“在看什么?”
顾长雪盯着画没动,良久才有些惑然地收回眼神:“总觉得这片芦苇荡有些眼熟。”
“芦苇荡?”颜王跟着扫了眼闲鹤图的右下角,“你在宫中……看过类似的画?”
宫中并无芦苇荡,小皇帝又不曾出过宫,此次出行便是景帝头一回踏出景午门,沿途也没见哪处有芦苇荡。
绣湖岸边本该有,可雪下的那么厚,早把那片芦苇压倒了,严严实实埋在雪下,根本看都看不见。
“不是在宫里。”顾长雪很确定。
他呆在皇宫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就几天,如果真是在宫里看过,怎么可能不记得?
颜王:“不在——”
“咕……”
一声肚子的轰鸣打断了颜王的话。
颜王和顾长雪不约而同回望过去,就见千面无比尴尬地捂着肚子:“来……来时匆忙,没吃早食……”
“……”严刃深深望过来,那眼神活像在问顾长雪:你从哪搞来的这么个活宝。
但他嘴上该礼貌的还是很礼貌:“春竹山庄内虽有自己的膳房,但要论美味,还得去街井巷尾找老铺子。难得来一趟江南,让渚师弟带你们去尝尝徐记有名的汤包吧,我留下来查左坛长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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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太过匆忙,没吃早食的不止千面一个。进了面点铺,顾长雪索性让重一将小狸花等人也接了过来,点了一桌的汤包。
上菜的小二是个碎嘴子,司冰河听重一说完春竹山庄的见闻,便跟他打探消息:“你家店铺面朝整条街市,可曾注意过从何时起,街市里的乞丐变少了?”
彼时恰逢顾长雪将颜王那条被坐脏了的霜银大氅物归原主,小二眼睛都瞪直了,舌头和膝盖一块儿打卷:“摄摄摄……”
摄政王正在聊骚:“哪有陛下这么‘物归原主’的?”
颜王被顾长雪塞大氅回来时的那股理所当然劲儿给逗笑了,唇畔勾起浅淡的弧度:“按照礼数,难道不应该将借走的东西打理干净再归还?”
“按照礼数,颜王应该夜入朕的寝卧,半声招呼不打就偷猫?”顾长雪手里一堆待翻的旧账懒得提,不耐地怼完便冲着小二点点下巴,“起来回答。”
小二哆嗦着爬起身,过程中原地滑了两跤,好不容易把舌头捋直,也不敢碎嘴了:“没……没怎么注意过那个。开店做生意,看得肯定是客人,哪里会专门留意乞丐……”
司冰河蹙着眉:“那你可曾听过什么离奇的传闻?比如哪里一夜之间变得空无一人?”
江南和西域不同。西域走个几百里也不一定能看见一处绿洲,可江南人口密布,如果真出现了类似于死城或者山重村的情况,肯定很快就会被往来的过路人发现。
既然到现在都没有相关的传闻,那就说明有人在暗中将那些石尸处理掉了。可——尸体能处理,没了主人的房子却不能随意处理吧?那死了大片的人,也该有大片的空房被留下吧?
小二摇头:“不曾听闻过。”
……这就怪了。难道是这小二消息不灵通么?
司冰河一边琢磨,一边心不在焉地伸了下手,恰好扶住趔趄着要坐倒在地的方济之。
这位老药师正在陪小狸花玩儿一个九连环,小狸花刚刚才把环拆开,方济之立即就想站起身鼓个掌夸几句,然后赶紧回去继续做解药,结果一下起猛了,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小狸花连忙把九连环丢开,垫着脚费劲地扶住方济之:“蹲久了不能猛然起来的!年纪大的人就更要注意了。方爷爷明明自己是大夫,怎么还一点不懂常识?”
人越老就越不服老,方济之最不爱听这种说自己老的话,脸登时一挂,正想教育小孩儿几句,严刃从店门口撩开帘子匆匆走进来:“打听到左坛长老当年的行踪了。”
顾长雪和颜王几乎同时从桌边站起来:“他去过哪?”
严刃顿了一下,道:“不是直接的行踪。左坛长老喜好享乐,当初在江南马车行曾重金聘过一名赵姓车夫,当时马车行的人都劝这位赵车夫别接,只怕赚来的银子到最后没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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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钱财当前,赵车夫还是接了,也确实没能活着去享用那笔银子。
“赵车夫虽然死了,但他的家人还在,或许能问出些线索。”严刃说,“她们就住在赵家村,出城以西不到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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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惊扰村人,这次去赵家村,玄银卫和九天都没跟上。
司冰河将小狸花托付给留下的方济之照顾,自己跃上车辇,一振缰绳,马车便缓缓驶动。
赵家村距离城门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