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313)
起身洗漱时,又接到周仁心的电话:“关于你接下来的去留问题,灯塔这边已经讨论出结果了。”
顾长雪含着牙刷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湮灭之战结束后,李道长在消除周仁心的记忆前再度询问了一次周仁心的心意。这一次,周仁心选择了跟随李道长回灯塔,如今试炼已过,就等除夕子夜进行宣誓仪式了。
周仁心的语气有些无奈,又带着啼笑皆非似的笑意:“方部长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每个世界出现崩溃或者偏差的迹象,都是因为某个微小的节点。湮灭之所以能加快崩溃和偏差的进程,利用的就是这些节点……所以反而言之,如果能够看住这些节点,也能暂时有效的控制住这些能够引起偏差的变量。”
“你工作室里的那些人,包括丁家兄妹,就是‘节点’之一。所以你不必考虑搬回灯塔,和他们彻底断绝关系的事了。留在他们身边,就近观察……算是出外勤吧。省的灯塔这边还得重新安排人,找机会设法接近他们。”
他叹了口气,却带着笑:“我也被派回来跟进这件事了,至少在短时间内还得继续留在工作室。”
“……”顾长雪的动作顿了顿,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彻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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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手,撑着洗手池沿问:“那你还能去见吴院长么?之前你跟着李道长离开的时候,吴院长有关于你的记忆可都被全部消除了。”
“可以见,不过得当做重新认识了。”周仁心笑了一下,“我可能会以资助人的身份再去看望他……也还不错。”
他晚上还得参加宣誓仪式,所以没聊太久。最多好奇地问了句:“方部长说你之前能进行超负荷供能是卡了Bug,到底什么Bug?”
“很好猜到吧,”顾长雪不是很想含着一口牙膏泡沫说话,但还是蹙着眉答道,“灯塔是来自高纬度的科技产物,它如果能自行产生信念,自然也会转化为更高维的力量。”
他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当时自己也不确定。只是那时已没有退路,他冒着不成功便成仁的风险拼死搏了一把,好在最后的结果是皆大欢喜。
丁关雎咚咚的脚步声一路咚上了楼。顾长雪简单地和周仁心告了个别,就挂断了电话。
他漱去口中的泡沫,擦拭着唇角走出卫浴,抬头时恰巧看见拉开窗帘的飘窗。
窗外的雪反射出一片连绵耀眼的金光。顾长雪看了会初生的旭日,转身走出卧室:“早安。”
·
湮灭留下的麻烦显然并不好处理。顾长雪一直等到晚上和丁家兄妹吃完了团圆饭,将要去为母亲扫墓的兄妹送走,顾老爷子和颜未雪他们才陆陆续续的来。
他们倒是不介意深夜再续第二场,索性把饭菜都端到客厅茶几上,边看春晚边吃饭。
茶几下啤酒开了一扎又一扎,顾长雪陪了几杯就被顾老爷子嫌弃“太不活泼”赶上了卧室。
等他洗漱完毕,工作室的人恰好给他发新年祝福,顺道提了一句围读会的录播已经剪辑好了,放假回老家前他特地发到了顾长雪的邮箱。
“……”哪有下属会催老板在除夕夜工作的。顾长雪无语地掐黑手机,窝上了床。
窝了没两分钟,他又在楼下不绝于耳的热闹撞杯声中默默起身,认输地摸下床,将笔记本抱了过来。
他打开床头台灯,靠在床背上浅浅打了个哈欠,点击下载看起了录播。又因为楼下遥遥传来的谈笑声和暖黄的灯光衬得气氛太过安逸,几度昏昏欲睡。
——颜无恙就是在这时回到别墅的。
连续迁跃,他身上还穿着最后一个世界的军服。上衣在收尾时被绞进了炮火中,只剩下一件黑色的短袖衫,贴身的布料被悍利结实的胸肌撑得略显薄透。
他站在院门外没进来,只久久望着屋内的灯火。
他在灯塔并不是没有休憩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家。只是从前每次迁跃回归时,他沿途看过万家灯火,闻过百家饭香,走到自家门口时,看到的却是寂冷空旷。
所以他越来越少回去,越来越少点灯。因为他终归要匆匆赶赴下一个世界,终归那万家灯火中没有为他而亮的那一盏,回家和点灯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现在却重新有了。
…………
顾长雪于昏昏欲睡中听见楼下似乎喧闹了一阵,隔了片刻,卧室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他嗅到了初雪裹挟着冷铁的气息,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坐下。“嘎吱”一声,床沿因为重量轻微陷下去一些。
一切响动都恰到好处,哄着他滑向更安逸的睡眠。直到他的头支撑不住地重重一点,他才猛然从这种惬意又温暖的困意中清醒,卫浴间哗啦的流水声灌入耳中。
他愣神了片刻才揉了下脸,垂眸看见录播已经下载完毕。至于视频中到底读了什么内容,统统都被他睡了过去,进度条只剩下最后一点在苦苦支撑。
浴室中的水声乍止,过了片刻,磨砂门被人推开。
颜无恙裸着上身走出来,抬着手臂擦拭半湿的头发。下半身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明明才洗过澡却又穿回了那条笔直修长的黑色军裤,裤腰束着黑亮的皮带,勒出劲瘦凶悍的腰身,一双厚实硬挺的军靴踩进地面柔软的毛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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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雪仅存的困意都被挤走了,还要佯装淡定的挪开视线,“谁让你穿着鞋踩毛毯的。”
“又不脏。”颜无恙放下手,单膝压上床沿,“而且,你在意的真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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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但是不想承认。
顾长雪喉结滚了滚,吻在一处时听见笔记本还在一旁孜孜不倦地放着司夜阑读剧本的声音。
他借此保持住了伪装的矜冷,手指抵着颜无恙温热的腹肌将人微微推开:“听围读会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头一次穿回原世界时曾问过颜无恙自己长得如何,颜无恙说:“匆忙。”
“匆忙是什么意思?”顾长雪的手指微微移动。
颜无恙攥住他的手腕,嗓音低哑:“你猜不到?”
他和顾长雪之间存在的紧密连接,令他们即便背道而驰,也总会相交。
就像顾长雪即将被湮灭撵落悬崖时,他被拉扯到顾长雪身边;他重伤时,顾长雪坐的车恰好行驶至直坠而下的他身下。
在他们数度在《死城》、《悬壶济天》、《人域》中不期而遇之前,他们其实早已在现世相交过无数次,只是他们一个匆匆准备着要迁跃至下一个世界,另一个忙碌于在各片场间辗转,十来年重复着相交,又擦肩而过。
他们总在同一个地点相遇,又毫无交集地各奔东西。
“我说的匆忙不是你,是那时候看到你时的心境。”颜无恙将叹息和来自过往的沉郁淹没于吻中,“那时候我回归的落点总是出错,最初只是在国内,后来还会偏移至国外。”
那些捉摸不透、频繁更改的偏移地点里,总有不曾改变的事物。
有时候是小剧院门前海报中少年清冷凌厉的眉眼,有时候是大都会大厦光屏的预告片中仅是回眸便足以令人下意识驻足的成年男性俊美无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