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184)
那年轻人不满地说:“你看看,你看看这都给撞成啥样了!我后面还怎么出门干事去?”
顾长雪下意识瞄了眼那辆惨不忍睹的电动车。
那位“爸”一直没吭声,大概是个严肃的性格,不怎么擅长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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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抱怨了一会,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算了,认命吧。后面……换个待在办公室里的文职做做,其实也不错。”
他带着几分自我安慰道:“文职也好,免得总在外面跑,一天到晚地被那个不准确的定位折腾。您不知道,这几年那玩意儿是越来越离谱了,我定个天南,它能给我弄到海北去——唉。但不管怎么说,我还能囫囵个儿地好好回来,已经很不错了,不像那位——”
“别说了。”那位一直没吭声的父亲总算开了口,低声道,“店里人来人往的。”
“顾哥,你发什么呆呢?”丁瓜瓜的声音从顾长雪身后传来。
周仁心走过来,闷着头给顾长雪塞了根雪糕,又把遮阳伞撑了起来。悍利高大的身材往顾长雪身后一杵,投下的阴影比伞都大。
顾长雪收回眼神:“没什么。”
他不想多说,丁瓜瓜却愣磨着想听。顾长雪为图个清静,便同他讲了一遍。
这小子听完就十拿九稳似的一拍大腿:“懂了。这茶行后屋也不是任人进出的,估计啊,那位‘爸爸’就是茶行老板,那外卖小哥就是少行主啊!富二代嘛,好吃懒做的多,估计是被老爹赶出去体验生活了,混了个外卖员当当。”
丁瓜瓜压低声音:“讲真的,就照他们家的财力,电动车摔坏了难道换修不起?说什么‘换个待在办公室里的文职也不错’,还瞎扯什么近几年手机导航功能越来越离谱……我觉得他扯得这些理由才叫离谱,无非就是觉得送外卖累,想换个轻松的活计嘛!”
顾长雪目不斜视地走下台阶,只在与丁瓜瓜擦肩而过时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少管别人闲事。”
“我也不是谁都关注啊。”丁瓜瓜追上来,“顾哥你是不知道,这几年为了方便过年过节的时候礼尚往来,这附近的店面,我几乎都打通了关系。就这个茶行啊,软硬不吃!我想找关系吧……愣就是找不到门路!这附近几家店的老板我都咨询过了,好像说这家茶行是这条街上开得最早的一家店……”
顾长雪对这些八卦琐事不感兴趣,丁瓜瓜在旁边絮絮叨叨,他就当没听见,只理着口罩的绳结往前走。
巷内不方便停车,司机已经将车停在了更远些的大街边上。
顾长雪沿着长窄曲折的深巷一路向前,每每到了转角处,总会有些恍惚,产生须臾的错觉,好像某个熟悉的面孔会一如既往地阴魂不散,从哪根杆柱或墙角后转出来。
夏蝉像是倾尽气力似的窸鸣,顾长雪在蝉鸣声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忽然觉得累得要命,脚下重如千钧。
他短暂的闭了下眼睛,听着熟悉的声音隔着记忆的薄纱在耳边轻声回响:“陛下。”
“陛下。”
“顾长雪。”
低沉的,淡缓的,模糊又清晰。
他在闭眼间忽而感觉紧锁的眉宇间被人轻轻揉了一下,遽然睁眼时撞见一道模糊身影,高挑挺拔的腰脊向他倾下,雪色的大氅遮住半边天光:“顾长雪。”
记忆中模糊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又踏实。
“顾——”顾长雪猛然向后撤了一步,惊得缀在他背后的丁跟屁虫差点掉了雪糕。
“顾哥你干嘛?!”丁瓜瓜手忙脚乱地拿纸擦拭被雪糕糊上的衣襟,“怎怎怎么了?”
“……”顾长雪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半晌有些木地抬手,“你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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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见什么啊?”丁瓜瓜有点发毛,但很快又找到了乐观合理的解释,“哥你是不是在为综艺做准备啊?哎呀,大白天的不要突然吓人好不好?”
顾长雪又木着脸抬头去看周仁心,就见对方也满脸茫然,似乎同样没看到有人在大夏天的正午,披着一身大氅杵在小巷里晒太阳。
这个人的身影还模糊得像个鬼,连面目都看不清。
“……”顾长雪一下皱起了眉头,索性认了“为综艺做准备”这扯淡的理由,一把拽住颜王的手腕将人拽进伞下,“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是这副模样?”
颜王还没来得及开口,丁瓜瓜就拿着雪糕神色古怪地道:“顾哥你……进密室,就打算这么吓人?”
“……”顾长雪绷住脸,硬撑着认了,“嗯。”
“这……不太能吓得到人吧?”丁瓜瓜的神色更古怪了,“你不然到时候……拿张面具遮遮脸?”
就顾哥刚刚拽人那一下,硬说像鬼吧,也不是不可以,伞下冤死鬼找人替死嘛。反正等到了剧组,自然会有完整的人设和剧本可以用,不必担心这个。
他比较担心的是另一个bug……就是顾哥这张脸。
他刚刚看了一下,感觉演再凶的恶鬼,他都怕玩家会把持不住。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丁瓜瓜忧心忡忡地走到一边给王导打电话去了,颜王这才慢慢开了口:“不知如何来的,梦醒睁眼便在此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声音依旧低稳沉静,好像顾长雪的离开对他没有造成丝毫影响。只是仔细凝听,能听出几分遮掩不住的喑哑。
“其他人也没出什么问题。你在很早之前就将九天托付给了方老,你离开后,方老便让千面易容暂替了你的身份,下令清查西南诸官,整顿清明后又让位给司冰河……”
颜王顿了顿:“大顾各地的雪都停了。惊晓梦的解药也做出来了。司冰河登基得很平顺。没出什么乱子。”
“……”
顾长雪愣住。
他看着颜王,唇细微地动了动,却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在现世醒来不过短短数小时,本以为对方也是同样。却不知对方已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经受了不知多久分离不得再见的苦楚。
他想问,你说了这么多,那你呢?你过得平不平顺?
却没能问出声。
对方所有的描述里都摘除了自己的反应,既没提及“你离开”是怎么个离开法,也没提及自己在发觉此事时作何反应。
好像在轻描淡写间遮掩住了所有不好的、所有可能会引得他担忧、心疼的一面,粉饰着一切都好的美满假相。
颜王伸手碰了下他的脸侧:“怎么这副表情?”
什么表情?顾长雪迟钝地看向那道伞面下模糊不清的影子。
颜王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奈:“算了……其实距离你离开没有很久。”
他那时听着司冰河的喃喃自语,本在想着那个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眼神只是移开了一瞬,那道倚靠在窗边蔚然成景的人便杳然不见了。
方济之和司冰河在他猛然上前几步后才意识到不对,众人上上下下将整个客栈内外寻了个遍,也没发现丝毫痕迹。
“乱了一阵后,便稳住脚跟了。后续便是各自做各自该做的事,”颜王又是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直到昨夜我入眠,睁眼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伸手接住伞外的日光:“我现在算什么?鬼?魂魄?好像并不如书中所言那般,不可见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