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145)
可越是没有痕迹,她就越觉得诡怪:“这种‘好运’,一直持续到前些时日才逐渐消失……”
“草。”千面一个寒颤,忍不住搓了下手臂,“什么意思啊?”
他其实是个有点迷信的人,下意识就想往鬼神的方向想,但一看在场的几位人精,他立马抛弃了愚昧迷信,正儿八经地揣测:“肯定是邪.教的人故意弄的鬼!想让你们因为惶恐不安,替他们保守秘密。至于前些时日好运消失……可能是陛下跟二位王爷亲临江南,那群邪.教教徒不敢在这三位的眼皮子底下搞事儿。
諵碸
是吧王爷?”
有个大醋缸子守着,他是不敢往顾长雪身边靠了,只能扭头跟司冰河搭话。
结果就见这位本不该相信愚昧迷信的人默然半晌:“我以前也常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这世间恶人做什么事都顺顺当当,各有奇遇,好人却连活着都难。”
“……不是,”千面顿时军心大慌,“王爷,您什么意思?”
“我……”司冰河猝然捂了下额头,眉宇如遭剧痛般的猛然紧缩起来,“我觉得……我记得……”
时隔许久,司冰河竟又有了发病的征兆。
顾长雪短暂地蹙了下眉:“方老,你帮——”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倏然停住,因为他突然发觉,方济之的神情也不大对,连带着旁边的颜王也似乎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
这三人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失了忆,有可能经历过一次重生。
顾长雪几乎立刻开始想,赵夫人和司冰河所说的“好人倒霉,恶人幸运”,会不会和重生有关?类似于逆转时空的某种代价?
可——迄今为止,他都无法给“三人重生”这个猜测做出定论。那以这个不知对错的猜测为基础做出的推论,又有多少可信度?
顾长雪拧了下眉头,伸手轻推了下方济之的肩:“让冰河镇静下来。”
“……”方济之俄然回神,抿了下唇。
他低下头从药囊里翻出银针为司冰河取穴,半晌憋出一句:“但赵夫人刚刚也说,近些时日,那些诡错的运气又逐渐恢复正常了,是吧?”
“……”赵夫人没见过司冰河发病,懵了一会才点头:“对……也没有恢复到从前那种倒霉透顶,做什么都不顺的境地,就是……很正常。”
她正常地出门,正常地没有遇上什么意外之财。买东西时,老板也没再动不动有事,不得不匆匆抛售最后一批滞手的货。
她会跟老板讲价,有时候遇上的老板一毛不拔,半个铜子都不会让。有的时候遇上摊主心情好,可以削让几分利,但也不会多,最多几个铜板。
“……”原本神经质地颤着手的司冰河听着听着,缓缓放松下来,安静地坐在覆着雪的黑岩上,任方济之为他施针。
半晌他闷出一句:“我到底忘了什么?”
这话谁也答不了他,他也没指望谁能回答。
又闷了片刻,他像是自我开解似的喃喃:“但恢复正常了,这好像是一件好事……我记得的。这是好事。”
寒风吹得脸颊有些刺痛,司冰河下意识摸了下脸,才发觉自己居然哭了,偏偏他一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他本能地摸向左胸口的位置,再一次摸了个空,手掌覆上心脏搏动处。
那里有近似于喜极而泣的情绪汩汩涌出,其中混杂着几分不知来处的怅然。以至于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眼泪便不停地往外流。
可是他不记得自己是为了什么流泪,为了什么而高兴,也不记得怅然的来处了。
他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胸口,突然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这里……以前好像放过什么东西。”
一件对他而言格外重要的东西。
他以前应该总是把它放在胸口,每当高兴时,低落时,气闷时……都会把它拿出来看看,那些翻涌的情绪便有了落脚之处。
“它现在……不见了。”司冰河喃喃着说,“好像……是好事。但为什么我觉得……有点伤心呢?”
第九十八章
他的神情有些怅惘,坐在覆雪的黑岩上出着神。
众人都以为司冰河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平复下来,千面左看右看想找个地方坐下。
岂料屁股刚挨上树桩,司冰河便从黑岩上站了起来,抬手抹干脸上的泪:“走吧,别耽误时间。”
“啊?不再坐会儿?”千面没想到司冰河这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休息一会儿的时间还是有的。刚刚……您不还说,伤心么?”
这才坐了多久?就司冰河刚刚犯病的样子,千面都做好在林子里安营扎寨个一两天的准备了。
司冰河摇摇头,拾起靠放在腿边的剑:“我虽然记不得了,但隐约能感觉到伤心的原因不如那件东西紧要。既然东西不见是好事,那旁的……就不那么重要了吧。”
他说这话时,略微蹙了下眉头,似乎走神了一瞬。
但很快他便拉回了注意,催促道:“走吧。倘若俞木逃出山后没被邪.教抓住,他很有可能还活着。”
·
沿着赵夫人所指的路往西北走,不出半个时辰,众人便出了江南的地界。
雪势一路变小,但始终没停。
顾长雪坐在中途改换的马车上,原本还在分离蛊书最后剩余的那一部分,随车颠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却不知不觉地入了眠。
他做了个无比古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身处于一片广袤的黑暗中,脚下踩着一片坚实的土地,这片土地还在忽明忽灭地发着黯淡的光。
这光糅杂了千万颜色,像是亿万星河汇粹其中。乍一看宛如一颗古怪的心脏,一张一弛,有节律地鼓动着。
“……”顾长雪木了会脸,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环顾一圈四周,随意挑了个方向,举步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在这片无边黑暗中看到了点新的东西。
那是一豆金红色的光。
那光很弱,好像稍微扑一扑,就会嗤地一声熄灭。
但一直到顾长雪走到它身边,它依旧静静地燃着。
顾长雪眯了下眼睛,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层雾蒙在眼前,以至于他明明已经走得很近,依旧看不太清这豆红光。
他弯下腰又欺近几分,终于看清它的面貌。
这是一蓬无根之火。
它孑然孤独地在这片旷寂的黑暗中亮着,不论四野的风如何吹刮,都不见灭,甚至连位置也不曾挪动毫分。
“……陛下,陛下!”
顾长雪还没弄清这火怎么回事,不怎么乐意醒来,负隅抵抗了一阵,才不怎么甘愿地睁眼:“干什么?”
千面上来就被顾长雪不怎么爽的语气冲了一下,顿时缩了缩脑袋:“咱们往西北走了好久了,一直没找到俞木的踪迹。重一让属下来问问,接下来怎么办?”
凉拌。顾长雪挂着脸躺在原处没动,一直到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咳笑,才意识到自己枕着的东西触感不大对,脸再一偏……位置也特么的不大对。
“……”日。
顾长雪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朕让重三把俞翁带来是做装饰的?”
司冰河和颜王呆在车队里是做装饰的?有什么必要非得把他喊醒?
他夹带着起床气不讲道理地迁怒了一通,抬手揉了下头,还是让理智重新掌控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