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199)
王清晓醉酒时总会骂顾长雪圣父,但偶尔也会醉醺醺地啐他城府深,记仇得让人觉得可怕。
不过深得好。可怕得好。毕竟顾长雪是个什么担子都爱往身上背的圣父性子,不心思深沉点早晚倒大霉。
“……”丁瓜瓜默默无言数秒,没忍住捂了下额头。
顾哥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周到了。什么事从他手上一过,就已经没了他们出手的机会,搞得他们这群人总攒着一身的劲儿却没处使。
他干啧了一下嘴,抬起头本想问周仁心先前说的“找到来源”是指哪里,司机师傅一个刹车:“到别墅了。我要在门口等么?”
丁瓜瓜只好伸手摸伞:“要等的,顾哥说他要去趟公墓,把顾老爷子的旧物从衣冠冢里取出来。”
周仁心小心翼翼抱上他那本不离身的剪报簿下了车,跟在丁瓜瓜身后进了别墅。还没来得及公布自己查到的消息,抬眼就看见一根凌空飞舞的拖把:“——小心!”
丁瓜瓜本来是攒着一肚子的恶趣味故意没跟周仁心说鬼的事,却没想到有人看到灵异事件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惶恐,而是一脚踹出去。
那鬼大抵是抬手挡了下,周仁心横飞而来,不偏不倚撞到他身上,一米九的大块头直接把他撞得趴下。
“——顾哥!”丁瓜瓜揉着下巴拉出一声委屈的告状,却不知道某个蓝颜祸水也在吹着枕边风。
“你没觉得这个丁瓜瓜有问题?先前他在茶几边丢了包袱,拾掇时故意伸手按了一下,让几块碎片扎进布料里。”
“哦。”顾长雪平静地应了一声,抵住颜王顺道就凑过来的脸,“那边窗下还有水,快去拖。”
“小……小顾?”周仁心迟疑地爬起身,“这是……?”
“跨物种找了个对象,不重要。”顾长雪不是很走心地安抚了一句,“你怎么从会所回来了?”
周仁心皱着眉头盯着乖乖飘到窗台边的拖把,像是想劝什么,最后还是道:“还记得这本我总带在身边的剪报簿吗?当时离开孤儿院,我会挑这么一本剪报簿,是因为吴院长说这里面是他在各大报刊上收集到的一个‘系列故事’,也是他在做剪报时无意间发现的,主角居然是同一个人。”
周仁心翻开剪报簿:“之前我看赵三水的视频时,总觉得顾老爷子的名字很熟悉,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后来烦躁的时候下意识翻了下剪报簿,才发现这个‘系列故事’的主角的化名颠倒过来,恰好是老爷子的名字。”
顾老爷子的名字很土气,带着时代的气息,叫做顾光耀。而这个系列故事主角的化名叫做药光古,有时也被称为药某。
“按这些报道来看,这位‘药光古’几乎游历了全国各个省区,报道里描述的都是他见义勇为受表彰的事迹……而且为的还不是一般的勇,都是什么潜入传销窝点、阻止人口贩卖之类的事……”
周仁心的眉头因为困惑又皱起来:“但如果这位药某真是顾老爷子……顾老爷子,会不会有点太厉害了?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所以打电话前,周仁心纠结了很久,觉得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巧合。但想了想,又觉得得来问问,万一这真是老爷子呢?也不知道小顾清不清楚老爷子金钱的来源,如果真是顾老爷子,那顾长雪有权知道真相吧。
顾长雪在周仁心的劝说下不怎么抱有期待地接过剪报簿,眼神随意扫过几篇报道的时间,忽然凝住:“……”
他的动作微顿,旋即快速翻看了所有有关“药光古”的报道,难得地露出愣怔的神情。
“怎么了顾哥?难道真是顾老爷子?”丁瓜瓜惊了一下。
“……”顾长雪盯着那些陌生的报道,大脑空白了一阵,过了许久才有些说不清是酸还是苦的情绪翻上来,其中掺杂着几分带着酸涩泪意的骄傲。
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是他。这些表彰报道的时间,恰好和每一次他带钱回村的时间对上。”
他轻轻碰了下那些泛黄的纸页,像是透过这些文字,又一次碰到了故人的虚影。
这就是爷爷每次离开村落去做的事吗?这就是爷爷每一次回来后,总要大醉数日才能恢复精神的原因吗?
那些村民们总嫌弃着“顾老头酗酒不修边幅”、“作风太差也不知钱从何而来”,却从没停下过借钱,临到最终,有良心的也就柳女士这么屈指一个。
顾长雪慢慢的、逐字逐句地将那些报道默念了几遍,将这些文字刻进心里,才把剪报簿还给周仁心:“走吧,去公墓。”
有些人拿着老爷子出生入死得来的报酬保住性命,还给老爷子却是一座只图让自己安心的空荡坟茔。
他们凭什么?他们不配。
他们不配苟求安心,也不配替老爷子建坟。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抵达公墓时,A市也下着暴雨。
天边滚过殷殷雷鸣,丁瓜瓜下车时看着顾长雪孤孑的背影愣了一下,赶忙追上去:“顾哥!伞!”
来时的路上,顾长雪表现得很平静,丁瓜瓜还以为顾长雪已经不像从前那么放不下顾老爷子的事,于是一直在试探地询问鬼的事情。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顾长雪不是已经放下了。只是习惯了做挑起重担的那一个,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
暴雨冲刷着阶台碑树,雨声像是淹没了世间的所有响动。
丁瓜瓜怕顾长雪听不见他的声音,吊着嗓子喊:“我已经跟这边的管理人员谈过了!一会儿找到老爷子的碑,顾哥你直接搬开碑前压着的方石,就能看到老爷子的遗物。我跟周哥……就不跟去了。”
他原本是打算跟去的。但看着顾长雪在雨幕中转过身来,明明心底涌着情绪,面上却还要表现得风轻云淡的样子,他又替这个人觉得疲累。
他和周仁心跟去,顾哥肯定会继续戴着这张云淡风轻的面具,掩饰自己的真情实感,好让他们不必担心。不跟去……也许顾哥会愿意在那个鬼面前摘下面具呢?
“……”顾长雪举着伞,静静听着丁瓜瓜又东拉西扯找了好几条不跟去的理由,最后拍了下丁瓜瓜的头,“谢谢。”
“谢……谢什么呢顾哥!”丁瓜瓜忽然结巴了,捂着脑袋掉头跑开。
颜王半浮在空中凝望丁瓜瓜撒腿狂奔的背影,动了下唇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顾长雪眼皮也不抬地把锯口葫芦拉进伞下:“你想说什么?”
老爷子的墓在更高的地方,顾长雪沿着长而陡窄的石阶向上走,听到锯嘴葫芦犹豫片刻后低声道:“这话说出来可能会让你不大愉快,所以我才没说,并不是故意隐瞒。这个丁瓜瓜,总给我一种不大好的感觉,但就目前的观察来看,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看你的眼神倒像是……把你当做了父兄。”
顾长雪举着伞慢慢拾阶而上:“把我当做父兄倒是没错。这小子成年前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我替他付的,家长会也是我去开。至于你说的不大好的感觉……大概指他的性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