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250)
顾长雪不动声色地同无恙魔君传音:【听起来像是在说你。】
无恙魔君回得十分绝情:【我对他毫无印象。】
元无忘很快便收起了嘟哝,拔出长剑:“开始吧。”
悬于顾长雪腰间的骨白长剑微微震颤起来。
顾长雪引剑出鞘,在诡面傀儡无声无息地浮现,又倏然间滑向仙界乳白色的屏障的同时倾注灵炁,一剑劈出。
一道白虹无声乍现,横贯天穹。
那层乳白色的屏障先是承了诡面傀儡的重击,又被白虹击中,保持着纹丝未动的状态不到半秒,陡然泛起大片涟漪。
“……这不是什么幻境吧?”元无忘持剑往侧面迈了一步,半护住身后的佛子,“我怎么看见章鱼的触手了?”
佛子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保持平静地念佛号:“阿弥陀佛,我也看见了。不但看见了触手,还看见了眼珠,生得颇为恶心。元小友没有佛宗心法加持,还是少看为妙。”
云中桥隐隐颤动起来,像是即将分崩离析的前兆。元无忘伸手想要抓住佛子跃上飞剑,佛子合掌低念一声梵语,三丈金莲轰然绽于众人脚下:“剑君,颜道友。先前我说能撑住两个时辰,怕是托大了。”
法相虚影自他身后升起:“眼下这情况,不但得封住通路,还要罩住整个仙界。诸位,抓紧时间。”
“——”
肉耳不可闻的嗡鸣一声接着一声荡开,那尊金光法相也随着嗡鸣一次比一次更高大百丈,最终缓缓合掌,将整个布满黏液与残肢的“仙界”拢于掌心中。
“剑君!”元无忘踩着佛像的手腕旋身跃起,“再来一剑!”
顾长雪从云中桥上纵身跃下,闪身避开涟漪中挥来的巨型触手,扬起骨白长剑:“这特么的——”
是仙侠?!逗谁呢!
一道脊骨的虚影从剑光绽现处一截一截地延展而出,最终拼接成一条长可绕住整个“仙界”的巨型脊梁,重重压在那团四方形的黑绿色泥块上。
“——”
尖锐的刺鸣骤然乍响,无数条泥绿色的触手齐齐伸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元无忘!”无恙魔君一手纵着诡面,另一手向后伸向元无忘的方向,神识化作三道银丝倏然蔓延。
元无忘猛然一踩法相伸来的指节,攥住银丝,顷刻间被送入泥块中心破出的豁口。
第一百七十一章
那团蠕动的绿泥静滞须臾,遽然间爆出一汩又一汩泥潭稠浆似的恶臭液体。
宽逾十丈的触手当头挥下,顾长雪旋身借力,骨白长剑霎时劈开挥来的须爪:“这要怎么维持洞口?一脚踩进泥潭里?那东西人能沾吗?”
无恙魔君向后飞撤几步,指骨绷紧,六根神识织作的银丝同时蔓出,自末端分出两具诡面傀儡:“我来维持。你帮我挡开攻击。”
两具傀儡毫无停顿地滑向绿泥中心,手腕一转,原本接在腕处的尖刃霎时像莲花苞般绽开,分化为较它们的身躯来说过于宽大的手掌。
一层骨白色的手甲以极快的速度覆盖上傀儡与绿泥相沾染的部分,诡面傀儡落至绿泥表面,两手探去,死死扼住试图弥合的洞口。
骨白的覆甲不断增厚,那些未被护卫到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成同样恶臭的黑绿泥浆,从覆甲上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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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雪的眼神顿时一凝,反手斩开挥向无恙魔君后背的巨型触须,手中长剑微横,一道清朗剑气霎时荡出,击散蔓延向那六道神识银丝的绿泥。
“阿弥陀佛。”头顶传来佛子带着笑意的温和声音,“剑君想不想聊天?”
“……”什么奇葩会想在这种时候聊天??顾长雪手中长剑一转,再度击散数波涌来的绿泥:“……聊什么。”
“聊……我先前同剑君说过,你与颜道友身上功德积厚。你似乎很惊讶,好像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不光是你,颜道友似乎也并不清楚,大约与元小友一样,也丢失了记忆吧。”
“我说过,婆娑目修至极致,能视肉眼之无法及之事。我在颜道友身上所见的功德,绝不止是像今日这般救一两次世这么简单。他身上的功德,只怕就算是真正的佛子转世在此,也得自愧不如。”
“他既然并非此世之人,却能入此世,那在此世之前,他经历过多少个世界?”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如此频繁地穿梭不同的世界?世人总说游子当思乡,他的家乡在哪里?难道他不想家吗?”
“我曾怀揣着这些疑问,迎着他身上光耀到刺目的功德试图看得更深入些,最终在他胸口处见到一片光亮的碎片。”
“和剑君你胸口内的碎片一模一样。”
“……”顾长雪抬剑抵着触手倒飞数尺,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自己的胸口,“我胸口的……碎片?”
“剑君也不知道?”佛子轻笑了一声,“看来你也没法帮我解惑了。原本我还想问问剑君知不知道元小友是怎么回事……”
“元无忘又怎么了?”顾长雪趁着间隙瞥了眼仍阖着眼正驭儡的无恙魔君,摸不准这人能不能听见这些对话,“他胸口也有碎片?”
“不。他的躯壳不是实体,只是一道虚影。如果剑君也有婆娑目,便能看见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火。一团橙红色的火。”
“橙红色的……”顾长雪忽然顿住,从记忆中捡起了某些并不起眼的碎片。
他曾在旅途中做过几次梦,梦见自己躺在某片像心脏般鼓动着的、流溢着星河光芒的暗色大地上。
四周是无垠的黑暗,黑暗中唯有一处光明,是一簇烛火般摇曳着的橙红色的火。
“那是我……”在《死城》世界里梦到的场景,为什么会和《悬壶济天》中的元无忘对上?
“剑君……”高穹之上,佛子似乎轻叹了一声,语带歉意地道:“我好像要撑不住了。”
当年他被老僧从冰冷的暗涧里捞出来,老僧曾紧紧抱着他,一边往药宗赶,一边呵斥他不要睡。越是觉得撑不下去,就越要精神,说说话,再难熬也能熬得过去。
当年他能熬得过去,因为他身上只背着自己一条命。现在他身上背的人命太多了。
一整个世间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他很想熬,但的确熬不住了。
法相逐渐在侵蚀下泛出淡色的暗斑,端坐于法相上的佛子缓缓闭上眼睑,一道与释天寺下佛纹一模一样的佛印从胸口飞出。
“佛印既是佛心,佛子的印竟与寺下的那道佛纹一模一样……莫非是镇守佛纹数十年,将镇压世间邪祟当做自己印证佛心的道了吗?”
有嘈杂的人声从云中桥的方向传来,逐渐变多。
时常侍奉身边的小沙弥的声音由远及近:“佛子,那印不能用啊!佛印即是你的佛心,用了莫说来世能不能修佛了,这印是那道凡人不能使的佛纹的样子,你要是用了,怕是连魂魄都要没了!”
老僧低叹着攥住小沙弥:“不用这印,还有什么能法子能集天下气运之力,迎抗那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