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288)
颜无恙看着顾长雪皱起的眉头,淡淡道:“手术很顺利。”
“手术个屁。”方济之逼逼着摘下手套,到底还是没继续浪费时间在斗嘴上,“我听无恙说,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你都已经清楚了?那话就好说了。”
“我在出事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彻底削除负面影响的法子,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就遇到了意外。现在嘛……想对无恙进行最终的改造还缺些材料,以这个世界的条件怕是难取得了。好在无恙说周围还有几个符合条件的完整世界,他可以迁跃过去捞点现成的。”
“刚刚的手术可以保证他接下来的几次迁跃不会激发排异反应,一会儿他先送你我回白木深所在的世界,等他集齐东西,我们在白木深所在的世界动手术。那里有觋,凭借大巫觋的术法和祝祷,手术成功的几率也会变高不少。”
方济之丢下手套,大有现在就出发,不等司冰河的架势。
顾长雪伸手虚拦了一下:“等等。方才等你们出来的时候,我思考了一下白木深说的与颜伯父伯母有关、但怎么都想不起来的记忆。你们还记得我离开这方世界前,司冰河曾半夜冲上楼,说他做了一个感觉很重要的梦么?”
顾长雪看向颜无恙:“离开《悬壶济天》——就是元无忘所在的世界前,他也曾提过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但我只听到一句‘当初被卷入时间逆流时,我曾在意识模糊间接收到一则视频传讯。发信人应该是你的——’,就被湮灭弹回了现世……说来也怪,这一次我们在这里毫无防护地聊了半天,怎么一点受限的感觉都没有?”
“有句老话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知你听过没有?”方济之讥诮地瞄了眼天外,“无恙迁跃离开这里,这方世界已经恢复了完整。外面那只苍蝇找不到缝,自然无法插足。”
他又思索了片刻:“因为冰河一直说那是梦,所以我没想过别的可能。但你刚刚说,元无忘讲那是他收到的视频传讯?那我可以试试修复冰河的怀表,试试能否找回那段传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客栈外传来池羽招呼司冰河的声音,方济之换了副看起来像是麻布材质的手套:“去,把那小子拎进来。”
第二百章
死而复生时,司冰河的怀表便已消融。但方济之说他仍有法子提取传讯,颜无恙还没说什么,司冰河便果断地走进检查室。
隔着金属墙,司冰河还有余力同颜无恙搭话:“老爷子和夜阑怎么样?”
“你问他还不如问空气。”方济之阴阳怪气地拆台,“我们这位劳动标兵,一年到头都不知道能不能在原世界呆够半个月。就算真留下了,那也是受了动弹不了的重伤,不得不留下的。”
“但凡恢复点行动能力,只要医护人员把视线挪开点,这人就要跑到慰灵碑室独自忧伤去,忧完就跟急着投胎似的进下一个世界。跟他打听方老家主和司夜阑?你不如先问问,灯塔里的守灯人他认识几个。”
他多少能理解颜无恙的紧迫感,但又觉得对方实在把自己压迫得太狠了。敛尸人还带个“人”字呢,颜无恙是完全把自己当个工作机器在压榨。
更别提,因为频繁紧凑的穿梭世界,颜无恙几乎不存在任何社交的时间……在异界,因为知晓自己守完灯就必须离开,颜无恙也会避免和人产生交集。
异界的时间流速是截然不同的。
颜无恙单是敛尸便踏过数千余个世界,相当于孤自在不断的迁跃中度过了数千余年。
偶尔回归灯塔时,方济之替他检修身体,都能从对方倦怠冷静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份近似寂然的孤孑……偏偏这人固执得很,一旦下了决定,旁人很难动摇他的念头。
“……”颜无恙很难反驳,且在情感缺失的当下,他也没什么欲望提出反驳。他只对司冰河道,“我的确不知道司老爷子的境况。但听说司夜阑在你出事后写了一部以你为主角的剧本,拍成了电视剧上映。只是受湮灭的影响,你被误解为惊晓梦的主使之人,司夜阑借着剧本发泄了不少怨气。”
司冰河沉默须臾,低低地哼笑了一声:“这跟屁虫……真亏他能想到写剧本,脑瓜子到底怎么长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气愤,也不委屈,只是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和怅然。比起那个冤枉他的剧本,似乎更失落于无法再见到故人。
顾长雪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司冰河为何不生气。这摆明了是人家兄弟之间的私事,多问反倒有煽风点火之嫌。
检查室的门很快被拉开,方济之摘了右手的手套,徒手托着一团橙火走出来:“最多只能看一次。”
司冰河拢着衣襟跟在他身后走出来,靠在门边:“放吧。池羽那丫头机灵得很,迎我进门就下了山,现在基地里只有我们,不用担心泄密。”
方济之将橙火抛至地面,下一秒便有虚影浮现在火光上方。
“观察日志,第三天。”
说话的是一名长相英气、面色苍白的女子。
她显然受了重伤,状态极差,说话的气息很是紊乱,但从咬字和语气能听出她原本干练的性格:“与怀表融合,借此抵御湮灭的侵蚀——目前来看,这个思路是正确的。”
“被湮灭吞噬后,我和未雪并未立即死亡,意识、身躯都完好无损,大约十小时后才开始出现较为明显的侵蚀反应。”
“不过,怀表能达到的抵御效果仍旧是有限的。我受得伤较为严重,第十八小时便已丧失行动能力。未雪受伤较轻,目前仍能行动,对湮灭内部进行探索。”
“随着时间推移,我能保持清醒的时间逐渐减少,继续苟活也不过是耗费怀表内留存的能源。我预备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体征,将剩余能源转移给未雪使用,尽量延长他的行动时间。”
说这段话时,女子眼底的冷静几乎与颜无恙如出一辙。顾长雪盯着对方与颜无恙肖似的眉眼看了片刻,回头望向坐在近旁的人。
颜无恙依旧端正地坐在原处,视线落在火光中,始终沉默着。
他眼中亮着的银芒在手术结束后便已熄灭,此时眸色黑沉如墨。橙火中的人影映在他那双墨渊似的眸中,黯淡得像已沉入西山的落日。
顾长雪犹豫片刻,无声地坐近了几分,借着紧贴的手臂,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冰凉温度。
“观察日志,第五日。”
说话的人影变换了形象,是个五官与颜无恙极为相近的男人。他神情疲惫,暴露在外的皮肤出现几处斑驳,斑驳中流转着奇异的光团,与他身后的湮灭风暴如出一辙。
“莫离……牺牲后,我将她的怀表带在身边。”
“她在之前的日志中所提到的‘怀表中的能源’,并非怀表的特殊材质带来的能源,而是她所能够调动、蕴藏在怀表中的信念。”
“这种现阶段无法以物理方式进行界定和研究的存在,借由怀表的转化,似乎能够形成某种能量,在一定程度上驱散周围的湮灭风暴。”
“我借此在湮灭中搜寻,竟然找到了一座破损熄灭的灯塔,设法进入后,取得了一部分以特殊方式保存的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