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174)
她站在山头,神色似有些唏嘘,也带着几分未尽的余恨:“看见山坳处那些碗状的废墟了么?那便是民女提过的蛊屋。”
众人下意识地垂头看去,就见山脚下蔓草斜树,茵茵绿色中掩映着许多倒扣的碗状屋舍,焦黑残缺。
赵夫人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最终也只是轻声说了句:“这么多年不曾回来,当年焚尽的山谷,现下竟又草树茂生了。”
她在山头站了一会,举步想带众人下山谷。
司冰河抬手拦了她一下:“不去寨子。”
“不去寨子?”赵夫人愣住,“那去哪里?”
她话音未落,人群中忽而有一颗三花球飞了出来,伴随着方济之的声音:“诶!这猫!”
众人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刚刚那颗弹出去的圆球是小灵猫。
一切仿佛山重村河边的重演。众人纷纷撒开腿,缀在动如脱兔的小灵猫身后跑动起来,池羽这个四肢不勤的边跑边喘:“它、它跑就算了,一两个追不就得了?干什么还得都追上去?”
重三讶异地看她:“你在犯什么傻?那是小灵猫啊?突然撒腿跑,那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吧,这……你居然不认得?”
池羽:“????你当我瞎呢??那明明就是三花猫!”
玄丁在旁边听得一阵无语,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那猫被我染过色,后来定王殿下又说公三花举世罕见,所以一直没带给我让我帮忙褪色”。
好在小灵猫蹿得快,不到片刻池羽就没了纠结毛色的气力。在山林中踏着雪和冰涧一路穿梭后,一头撞进一口隐蔽的山洞里。
赵夫人下意识地道:“这不是阿莎住的地方么?”
山洞的洞口狭长曲折。顾长雪拨了拨门口的藤蔓,轻啧了一声:“这地方先前就被烧过一回。”
新藤之下覆着焦枯的黑枝,岩体也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司冰河神色复杂地抱剑站在门口:“果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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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果真是他’?”赵夫人方才一路被人架着飞,脚刚挨着地就蒙上一头雾水。
顾长雪没吱声,伸手捻了点岩壁上的黑滓,靠近凤凰玉,便见通碧的玉龙渐渐亮了起来。
他在心中轻叹了一下,收回手:“从头说吧。首先是你提及廖将军时,颜王发觉年份不对。”
当初在山重村念奏折时,颜王曾读过廖将军的折子。那会儿他在明面上只是随口问了句这人的概况,后来其实又招玄银卫去细查了廖将军的生平。
颜王被顾长雪的手肘捣了一下,默了默,顺从地开口:“按照廖府当初给出的说辞,廖子辰是在战时突然回的京。回京后,他三番四次上折劝告先帝休战,却不料引得先帝震怒,撤职又重罚,导致他在家中呆了不到五年便郁郁而终。廖府在他死后为他立了冢,按碑铭来看,他逝世的时间是泰元一十六年冬。”
“泰元十六年冬??”赵夫人匪夷所思地重复,“可……泰元十七年,他还出现在凤不落了呢!”
颜王淡淡地道:“玄银卫挖了坟,廖府的冢里没有尸骨,也没有衣冠。”
联系廖子辰同阿莎的关系,不难推出“泰元一十六年冬”多半是他离开廖府的时间,而非他“逝世”的时间。
玄甲被颜王的眼光一扫,赶紧机灵地站出来接住话茬:“吾等特地倒查过,廖府在被灭门前,其实野心很重。攀附皇子、朋党勾结……倘若得知自家寄予厚望的将星同一个苗女搞在一起,甚至不惜自毁前途……”
想都不用想,定然是勃然大怒。以至于廖子辰前脚刚离开廖府,他们就果断地对外宣称廖子辰已死,棺材里甚至连衣冠都不乐意放,墓碑也做得极其寒酸简陋。
“也就是说,泰元一十六年之后,廖子辰仍然活着,并且从未回过京。”
顾长雪看向眼前的山洞:“泰元一十七年,他闯进凤不落,又凭借蛊书逃了出去,带走了阿莎的尸体。”
他没有死,也没有回京,既然如此,他是不是一直都留在凤不落附近?
是不是……一直想着复仇。
“可他仇不是已经报了吗?”赵夫人有些迟疑,“凤不落已经焚毁殆尽……”
她有些迷茫,又有点惴惴,心想莫不是廖将军知道凤不落的人还有一部分没有葬身火海,所以冤仇仍不得解?
“会不会……他恨的不只是凤不落呢?”池羽忽然小声地开口。
她不知怎的想起严师兄曾对她说过的话,说渚清师兄十来年如何被“分毫之差”困锁,如何一日复一日地自我折磨。
那廖子辰呢?
他离救下阿莎只差从子夜到清晨那么几个时辰的时间,或许他在赶路的途中多换几匹快马,或许他途中少阖几时辰的眼,或许……
或许泰帝能采纳他的谏言,或许廖府上下能不困他五年之久,或许大顾没有那么兵荒马乱、在路上让他耽搁好多天,他是不是,就能救下她了呢?
为什么……只差那么一点点。
小灵猫在山洞里发出细嫩的叫声。
司冰河安抚性地拍了拍池羽的肩,推着人穿过藤蔓走进山洞,便见一地焦黑,山洞里空空荡荡。只有小灵猫蹬挠的地方留有一处拳头大小的洞口,洞中溢着泉水。
天公絮河堤边那种透明的油蛊飘在洞口蠕动,嗤地一声明亮了数秒,又力竭似的孱弱熄灭。
“之前说的那个什么江上火凤,廖子辰该不会就是通过这个涧口放的油蛊烧的吧?”方济之在猫边蹲下,看了半天,“它什么意思?有东西在这洞里面?”
司冰河和颜王几乎同一时刻蹲下来,探手的时候碰到一起,都愣了一下。
颜王顿了顿便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靠到顾长雪身边。
司冰河扫了颜王一眼,回头去看方济之:“你想过么?阿莎的尸体不见了,这个她曾经住过的、如今也该是廖将军的落脚地的山洞里也没有,那廖将军会把她藏在哪儿?”
阿莎是他挚爱且愧对的人,廖子辰不可能让她的尸体沾到蛊,可这山洞又空荡得一无所有。
司冰河在洞口周围的地面上摸索起来,于不足两尺处顿住,叩击片刻,轻轻一扯。
一堆枯焦的木段从地下被扯拽出来,于地面上留下一个同旁边的涧口一样大小的坑洞。
“嘶,”池羽下意识地靠近了几分,“这是用木榫做的机关?那火一烧,不就没用了?”
“也许他就是想让它没用呢?”司冰河站起身挑拣起藤蔓,“一起吧,能快点。”
廖子辰留的这个机关极其精巧,又被毁了大半,本该难修至极,怎奈何在场有三位机关大师,同时动手几乎没给众人多少休憩的时间,池羽便将最后一处榫卯扣上,抬手一按。
山洞的另一侧地面豁然敞开一道口子。
司冰河蹲在洞口边比了个请的手势:“谁先?”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众人安静了下来。
一切的根源和始末或许就藏在这个石洞里,临到关口,他们反倒生出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
重三小声打气:“他连进出地穴的机关都用油蛊烧毁了,这地穴里要么没他,要么就只有他的尸体。走啊走啊,早些结案早还京。”
“可……万一他也不是源头怎么办?”千面嘀咕了一句,被不知道谁暗暗踹了一脚。
密闭的洞穴中忽而无缘由地流转过一丝风。
一股尘封已久的香气自豁口中清清幽幽地飘出来,掺杂着山茉莉与鸢尾的芬芳。好像有谁在这片秘不宣人的山洞下藏了一片花田,不见天日却隐秘热烈地开着。